晋商春秋之二
商人从春秋走来
刘汉俊
走进晋商,先走进历史烟云。
晋人经商,可以溯源到春秋时期。
晋商鼻祖,当推天下首富猗顿。
猗顿原为鲁国一介书生,年轻时“耕则常饥,桑则常寒”,穷困潦倒,饥寒交迫。听说越王勾践的谋臣范蠡在助越灭吴、辅成霸业后,弃官经商,在山东定陶“治产积居”,自称陶朱公,成为天下巨富,猗顿便前去请教。范蠡教猗顿从养牛养羊开始,日久可以致富。猗顿便迁到晋国,在今山西临猗开始艰苦创业。三晋大地天然产池盐,素有“盐铁之饶”,猗顿的事业从畜牧业开始,逐步扩大到盐业生产和营销,成为最早的大盐商。《战国策》里有猗顿曾“驾盐车而上太行”的记载。十年之后,猗顿“富甲天下”,其家产“西抵桑泉,东跨盐池,南条北嵋,皆其所有”。“猗顿”成为财富的象征,位列春秋战国巨富之首。《韩非子·解老》曰,“上有天子诸侯之势尊”“下有猗顿、陶朱、卜祝之富”。盐与铁的产销,富足了晋地,成就了晋商。《国语·晋语》曾记载“夫晋之富商”“金玉其车,文错其服”。猗顿的身后,出现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富商。
春秋末期的晋国日趋颓势,国君权力衰落,王室影响衰减,韩、赵、魏、智、范、中行六大家族相继崛起,六卿掌握军政大权,控制资源,瓜分王权,抢占地盘,相互攻打,渐渐地剩下了智家、赵家、韩家、魏家四大家族。某年某天,势力最大的智家向其他三家提出,为了重振晋国往日雄风,建议每家拿出方圆一百里地归公,我智家先出一个万户邑。这实际上相当于四家合伙成立一个股份公司,四个股东共同管控国家,但韩、赵、魏三家各怀心思,干脆一商量,在公元前453年联手灭了智家,将早已名存实亡晋王室抛弃,晋国被一分为三,韩、赵、魏三国新立,50年后得到周王室认可。“三家分晋”是春秋末期一个重大政治事件,成为春秋时期与战国时期的分界线、分水岭。
无论是六大家族,还是四大家族,本质上是靠坐吃分封得地,利用土地生财、聚财、敛财的家族集团和商帮集团,是在列强环伺中就地做大的坐商,土地是资本,利益是动力,财富是目标。韩、赵、魏三大家族分立为国,春秋时期的家族观念发展成战国时期的国家意志,三晋大地保有的重商思想、经商意识、商业文化,转化成国家行为,为三晋文化烙下先天的、鲜明而深刻的商本印记。
大一统的西汉,给了晋商一个登上国家舞台的机会。
还是从盐铁那些事儿说起吧。
汉元狩四年,即公元前119年春,因屡受匈奴袭扰,汉武帝派遣大将军卫青和前将军李广、骠骑将军霍去病等,率数十万大汉铁骑,兵分两路挺进漠北,围剿匈奴主力。“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征伐势力强大的匈奴,是汉朝政府的大事,需要强大的军力,更需要雄厚的财力保障。大汉王朝长年“外事四夷,内兴功利”,加之关东水灾泛滥,流民饥乏待赈,国库空虚、财力匮乏,而那些“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的富商们却“不佐国家之急”。面对发国财而不顾国难的富人阶级,汉武帝作出了一系列影响至今的重大决策,即在全国范围内实行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币制改革、加重税收等政策,设立专门机构专司其职,任命大盐商东郭咸阳、大铁商孔仅、商人之子桑弘羊等专责盐铁管理。汉武帝这一惊世骇俗的大手笔立竿见影,纲举而目张,一网打上来,朝廷财政收入激增、国库丰盈,征伐匈奴所需财力得以保证,大汉王朝也从此有力地掌控了国家经济大权。
汉武帝之后,年幼的昭帝刘弗陵继位,盐铁官吏公权私用、牟取私利的问题逐渐暴露,导致汉朝专营政策遭到社会诟病,一些有实力的富商大贾也趁机要求废除官营,转公为私。受汉武帝遗诏之托辅政少主的大臣、霍去病的兄弟霍光,于公元前81年专门组织了一次关于盐铁的专题会议,御史大夫桑弘羊在会上舌战群儒,力举国家专营盐铁的好处,反对者、贤良文学派代表们痛陈官营盐铁的种种弊端。关于义与利、本与末、官与民、儒与商、垄断与自由、行政与市场,双方引经据典、纵论古今,针锋相对、各执一词,主张者观点鲜明、全面而深刻,反对者意见辛辣、准确而中肯。虽然汉昭帝支持,霍光、桑弘羊主导的这次论争,没有立即得出明确的结论,没有推翻国家对盐铁的专营,但降低了盐价、取消了对酒的专营、撤销了铁官,所反映的弊端得到一定程度的革除。
更重要的是,通过争论统一了思想,形成了共识,既确保了国家财税、宏观调控,又轻徭薄赋、让利于民,促进了国有经济和民营经济的共同发展,民生改善,国力渐增。10多年后汉宣帝时期的官员桓宽将会议实况整理成《盐铁论》,这部堪称集政论散文、经济著作、历史小说于一体的史著,史料翔实,立论权威,是研究了解汉史的经典教材。
这一时期的北方,乌桓势力日益强大,屡屡袭扰汉朝边塞,匈奴也于公元前87年侵犯大汉边境、屠杀汉朝边民,北方民族所侵袭之边地,就是今天的山西地区。汉昭帝一方面大规模征召能骑善射的士兵,修筑防御工事,设立张掖、金城二郡以加强防守统筹管理,一方面重启与匈奴的和亲政策,并迎回了被匈奴扣押在冰天雪地牧羊19年、须发皆白的汉朝使节苏武,使得北方边境的紧张局势得以缓解。10年后,龟兹王、楼兰王与匈奴串通反汉,杀害汉朝使官,汉昭帝派傅介子再度出使西域,一手拉、一手打,暂时保持了西域的稳定。《汉书》记载,昭帝之世“百姓充实,四夷宾服”,边境贸易重归欣荣。无论是战,还是和,身处边地的山西既深感社会之变,又大获治边之益。占西北之地利,得资源之优势,承经商之传统的汉代山西,呈现“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的景象。
无论在哪个朝代,山西商人总有自己的杰出代表。
隋朝山西木材商人武士彟家族世代经商,他在隋炀帝杨广招兵买马时弃商从戎,与太原留守李渊交好,经常邀李渊到家里做客。公元617年5月,李渊看到了隋炀帝的昏聩和社会的颓势,借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之机,在长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四子李元吉、晋阳令刘文静、晋阳宫监裴寂等的支持下,从山西晋阳起兵反隋,经过一年多的艰苦战斗,于公元618年5月推翻隋朝,建立唐朝,定都长安,李渊成为唐高祖,武士彟被封为义原郡开国公,列十七位“太原元谋功臣”之一。更重要的是,武士彟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唐高祖的嫡孙李治,进而培养成一代女皇,这就是武周皇帝武则天。一个山西木材商人,成了大唐王朝的开国元勋、皇帝的岳父,武士彟凭借自己的勤奋、勇敢、精明,把商人的角色做到了极致。
五代十国和宋辽金时期,山西的河东盐池实行耕田化,“种盐法”技术的发明使得盐产量大增,河东池盐被视为国之珍宝,盐商地位进一步提高,与此同时,山西的采矿业、制造业、纺织业得到发展,煤、铜、铁矿大规模开采、产量剧增,冶炼技术提高,纺织机械制造发达,山西经济得到全面发展,晋商们的经商范围也迅速扩大。“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是当时河北正定、山西太原的繁盛写照,这其中山西商人们的贡献功不可没。
山西经济发展在元代形成一个小高峰。元朝统治者为了加强对全国的统治,建立起庞大的交通驿站体系。要想富,先修路,驿站的完备促进了朝廷的统治,更推动了商业流通。《马可·波罗游记》里记载,“离开太原府,再西行七天,经过一个美丽的区域,这里有许多城市和要塞,商业、制造业兴旺发达。这一带的商人遍及全国各地,获得巨额的利润……”,且行且看,足不出晋,这个“美丽的区域”还是在山西。相信这位意大利人描述的景象不是海市蜃楼乌托邦,他见到的商人依然是山西商人。
再说说明清那些事儿。
虽然历代山西商人各有成就,但是晋商经济终成气候、晋商集团称雄商界,是在明清两代。此时段中国商界的春秋战国景象再现,商团蜂起,群雄并峙,一时间风云际会,而晋商位列明清十大商帮之首,有“纵横欧亚九千里,称雄商场五百年”之誉,一路高歌,自成风景。
明朝给了晋商一个长达270多年的发展窗口。
中国的西北方向,长期生活着蒙古游牧民族。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以后,拥有数十万骑兵的元蒙残余势力和游牧部族盘踞大漠深处,时常侵扰北部边境。为抵御和消灭反抗势力、稳定西北,明朝设立九边重镇,将东北方向到西北方向边镇连成防线,朱元璋还派四子朱棣戍边北方,修筑长城,防御蒙古铁蹄。朱棣登上帝位后五次亲征北部,直到驾崩在归途中。九个重镇中位于今天山西的就有大同镇、太原镇两个,从春秋时期起就是“戎狄杂居”之地的山西自然成为征伐元蒙势力和游牧部族的前沿地带。从公元1449年明正统十四年,到公元1550年明嘉靖二十九年的100年间,元蒙势力多次进犯山西,有时甚至无岁不扰。有明一代,山西始终处在战争状态,从洪武皇帝朱元璋到崇祯皇帝朱由检,明朝16任皇帝几乎都在增加国防开支,加固和修筑长城,抵御北方民族的南侵。几十万明朝军队驻守这么长的防线,需要强大的后勤保障,但朝廷是没有这个精力的,以晋商为主体的民间力量大量涌入,无疑是填补了巨大空白的。战争要赢,交通先行,保障不济,国防不立,没有强大的运输线、供应链、保障线,一定会未战先输、战而不久、攻而不守。
从兵马粮草衣被、武器医疗装备,到柴米油盐酱布茶,既是边防战备必需,也是边民生产生活必备。要什么送什么,缺什么补什么,晋商带动全晋运力,汇聚全国资源,源源不断、川流不息,确保了军需物资的供应。随着购销两旺、供求扩大,人员日益聚集、往来频繁,产业链条形成、分工明确,一个个以九边重镇为圆心的群落、集镇、边城渐成规模,包括晋商在内的经商群体在这里开荒种粮建商屯,设市开店办商号,市场不断扩大,物资日益完备,商路直达内陆各地、四面八方、四通八达。
民不可一日无盐,兵不可一日无金。物资的重中之重,当数盐和铁。
“河东土地平易,有盐铁之饶,本唐尧所居”。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记载,山西河东地区盛产畦盐、井盐、花盐等池盐。今天的辽、鲁、川、鄂、湘、苏、豫、赣、晋、陕、青等是生产海盐、井盐、岩盐、池盐之地,但河东盐池是中国古代最早发现盐业资源,形成食盐产、运、销产业链的地区。盐是生活必需品,而且并非一家一户能自产自供,只能靠规模加工、市场供给,资源得天独厚、天下共享。盐粒虽小,却事关国计民生,更关系边境安宁、国家安全,这给了山西一个天然商机。
晋商是靠盐铁起家的。春秋战国起,食盐产销大都掌握在私人手中,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列举的天下首富名单中,猗顿、郭纵、卓氏这三位是晋国的盐铁商人,富比王侯之家。秦始皇统一天下后采取的经济措施之一,是剥夺六国盐铁商人的财产并迁徙异地,但这些商人重操旧业,开辟了许多新的盐铁矿产和销售渠道,继续成为巨富。汉袭秦制,西汉初年继续允许盐铁私营,“逐渔盐商贾之利”的商人刀间、“富到巨万”的商人曹邴氏都是大盐铁商。不光是富商专取盐铁之利,民间从事冶铁铸钱、开垦盐田、煮海为盐的人数更多、规模更大,盐铁行业也渐渐被富商垄断,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甚至控制国家经济命脉。
成就晋商财富的,不仅有盐业,还有铁业。明朝初期山西地区有32个州县盛产铁矿,产量全国第一,冶铁技术和铸铁工业全国领先。明朝洪武后期,官府取消铁业官营政策,私营铁业迅速红火起来。晋商抓住商机,大量投资收购、专控铁矿铁厂,为边防军队制造兵器提供原材料,开辟出另一条生财致富之路。
记住汉武帝的先训,抓住了盐、铁二物,扼住了明朝边防的命门、朝廷的命脉,焉有不发之财、不富之理。
公元1370年,明朝洪武三年,大明朝廷 实行开中盐法,颁发食盐专卖许可和盐引,“召商输粮而与之盐”,推动了食盐在全国范围内的流通,保证了边防急需。 由此,山西盐商不仅垄断了本地盐业交易,还逐渐控制了全国的盐业市场,当时两淮的盐商十之八九是山西人。 盐商首富猗顿的后代们因产盐、贩盐而获得巨额利益,也获得了很高的政治地位,一些盐商还成为了朝廷命官。 大明朝廷专门下达诏令:“今山西商民于顺天府中纳盐粮,宜令顺途就各卫所。 ”这道诏令更是晋商行走天下的尚方宝剑护身符。 由于第一时间抓住了官府开放盐、铁专卖的良机,晋商迅速在商界崛起,为后来垄断国内市场和开辟国外市场积累了资本和实力。
早在明朝中叶开始,频受战争之苦的大明王朝与饱受发展之困的蒙古鞑靼游牧民族,开始握手言和,此后明蒙关系保持了较长时期的友好。平安无战事,边贸唱主角,承担战争后勤任务的晋商们摇身一变,成了造市兴商舞台上的主角,为两边军民提供商品。明正统三年,即公元1438年4月,大明王朝批准,在山西大同以北、与蒙古族瓦刺部落交界的得胜堡,开设马市、推动易货贸易……货贸易开展交易,蒙古族人把马、驼、牛、羊等送到马市,晋商们则把内陆的食盐、铁器、粮食、丝绸等运到马市,销往蒙古草原。明朝的九个边防重镇开设了40多处马市,其中山西的大同、太原两个重镇就设立了14处马市,一时间往来骆驿不绝,边市人欢马叫。随着边贸的兴盛,晋商们的足迹向草原深处进发,沿途的呼和浩特、归绥、包头和山西、河北等地形成一个个商贸集镇,给农耕文化版图的西北方向镶了一个花边,编织起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交融共生的绚丽图景。
历史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提供机遇。
说了明朝再说清朝。
清朝建立后,清政府把长城以外、今内蒙古南部约四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划归山西管辖,使得山西与蒙古草原民族连接更加紧密。大清王朝为守护西北、平定西域、发展清蒙关系,采取了一系列政治、经济、军事举措,对分裂势力一抚二劝三警告,忍无可忍再剿灭。和平与战争,给晋商发展提供了双重空间。
中国的西北边防一直是牵动清朝政府相当精力、兵力、财力的国之大者。东起呼伦贝尔,西到阿尔泰山,北起俄罗斯,南至瀚海,是中国的北疆,也是喀尔喀蒙古的游牧地区,这一地区以西,是厄鲁特蒙古的生活地带。明朝后期厄鲁特蒙古一分为四,分别是准噶尔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其中的准噶尔部异军突起,打响吞灭兼并其它部族的草原统一之战,还把四个部族之一的土尔扈特部驱赶到伏尔加河下游,直到一个半世纪后,饱受沙俄欺辱的土尔扈特决定宁死也要东归中华大清帝国,全部3.3万户、16.9万人,在冰天雪地里缺衣少食千辛万苦地跋涉大半年,终于逃脱沙皇政府的围追堵截,回到清朝辖区新疆伊犁河畔时,仅剩1.5万户、7万人。准噶尔部不光欺压同属厄鲁特蒙古的各兄弟部族,还继续向东扩张,攻打与清朝中央政府关系密切的土谢图汗、扎萨克图汗、车臣汗三个喀尔喀蒙古部族,目的是觊觎阿尔泰山以东的喀尔喀牧场,建立强大的独立势力和草原霸权。
从公元1690年即康熙二十九年起,康熙皇帝多次传谕蒙古部族首领们,尤其是势力范围已覆盖新、甘、宁、藏、青的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愿率土共享太平,无战争离散之苦,彼此协和,各得其所”“同归和睦”,其意至诚,其心可鉴,但噶尔丹自恃有几十万铁骑,兵强马壮,自认为天高皇帝远、八竿子打不着,私下与俄国势力勾结,经常对大清皇帝的诚心善意和威严正告虚与委蛇、阳奉阴为,康熙皇帝决定征讨准噶尔部,消除西北方向的隐患。他在位期间三次亲征准噶尔,最终平定了叛乱,噶尔丹最后被清军围困在科布多地区的布颜图河边,在饥寒交迫中病逝。康熙皇帝亲自领导的远征,是反对民族分裂、维护祖国统一、保卫国家主权的正义战争。这一长时间、大规模的战争,由清军主力、游牧部落完成,也有晋商的加盟,源源不断地将军需物资运往前线。
叛乱虽然平息,但西北并不安宁,准噶尔部与喀尔喀部的牧场边界一直难以界定,争夺战年年发生。准噶尔部策妄阿拉布坦因为配合康熙皇帝剿灭亲叔叔噶尔丹有功,登上准噶尔大汗之位,但他一方面抗击沙俄侵略,一方面却反抗清朝统治、多次进攻清军,成为清朝廷的心头之患。
公元1721年,康熙末年,策妄阿拉布坦越过清朝划定的红线,抢占喀尔喀牧场,并占领哈密、进犯西藏,被清朝大军一举平定;康熙率清军征讨准噶尔部时,已经归附清朝的和硕特蒙古族首领罗卜藏丹津随康熙进剿,被大清朝廷奖赏,但罗卜藏丹津又暗中与反清势力勾结,煽动蒙古族头领们放弃清朝授予的封爵,企图背叛清朝、搞民族分裂。雍正继位后,一方面安抚警告罗卜藏丹津,一方面派遣川陕总督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于公元1724年剿灭罗卜藏丹津部,将首领罗卜藏丹津囚禁于北京。公元1727年,雍正皇帝登基的第五年,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去世,其子噶尔丹策零继位,继续不停地向喀尔喀牧场扩张,被大清朝廷平定,雍正皇帝批准就地建市场、搞边贸,西域特产与内陆物资在这里交换,惠及清蒙双方军民。归化、张家口一带的晋商店铺字号成了蒙古族边民物资的主要来源。公元1735年,乾隆皇帝登基,他对噶尔丹策零的方针是战和两用、议和为主,一手抓边防,以防守对进攻,一手抓边贸,以市场开放程度控制蒙古各部,关系好时多开、多来人,关系紧张时限开、限流,并不时以断绝贸易相威胁,力促各部族势力和谈。为显示大清政府以和为贵的诚意,乾隆皇帝宣布从西北地区撤兵,只留下必要的驻军。但是10年后,准噶尔部噶尔丹策零的后人及部族为争夺汗位而内讧生乱,新夺汗位的达瓦齐率部碾压其他部族,且频频袭扰清朝西北边陲。公元1755年2月,即乾隆二十年初,乾隆决定调动东北、西北边防清军,分两路重兵压境,兴师问罪于达瓦齐部,同时以准噶尔部的降将为先锋部队,“以准制准”,屡获战果,但新任首领阿睦尔撒拉明降暗叛,反复无常,乾隆皇帝费尽精力缉拿逆将,阿睦尔撒拉受到沙皇俄国的庇护藏匿于俄罗斯,终毙于瘟疫。
西域诸部既降复叛、出尔反尔,大清朝廷只好剩勇追寇、一打再打。战争的破坏力无疑是巨大的,恢复重建需要大量投入,清朝统治者将这一地区直接纳入政府管理之下,设伊犁将军府,最高长官由皇帝任命,大力推广屯田、实行屯牧,使这一带重现“烟户铺面比栉而居,商贾云集”“商贾辐辏”“商贾众多”的局面。统一蒙古各部,将新疆、西藏纳入版图,设立机构管辖,寓兵于政、寓兵于农、寓兵于牧,对中华民族作出了巨大贡献。这一彪炳史册的历史性贡献中,有晋商集团的功劳。
山西不仅出晋商,也出边塞诗人和边塞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首《凉州词》的作者王翰,是山西太原人;“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这两首《塞下曲》的作者卢纶,是山西运城人;“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崩腾畏蒺藜”“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作者王维,是山西祁县人;“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作者王昌龄,是山西太原人;十年抗击匈奴、七战无一败绩的西汉大将军卫青,及他的外甥,立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志向的骠骑将军霍去病,是山西临汾人;“苏武魂销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的作者温庭筠,是山西祁县人;“尘沙塞下暗,风月陇头寒。转蓬随马足,飞霜落剑端。凝云迷代郡,流水冻桑干”的作者薛道衡,是山西万荣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作者王勃,是隋朝著名哲学家王通的孙子,山西万荣人;“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作者王之涣,是山西太原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作者柳宗元,是山西运城人;虽然没有戍边,但诗作传到边塞,“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的白居易,祖籍是山西太原;“惊沙猎猎风成阵,白雁一声霜有信。琵琶肠断塞门秋,却望紫台知远近”,以及“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自然。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的作者元好问,是山西忻州人。汉代史学家司马迁留连于晋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西汉文学家扬雄游历河东地区,写下名篇《河东赋》;唐朝李白写下《关山月》“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唐朝杨炯写下“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唐朝张籍写下“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唐朝李贺写下“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唐朝李益写下“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他们虽然不是山西人,但都是边塞诗人。康熙第一次亲征噶尔丹得胜,还写下“残寇疲宵遁,横冲节制兵。我师乘锐气,谁许丐馀生。貔虎三军合,鲸鲵一战平。愧称谋画定,讨罪荷天成”,可谓豪情万丈。
秦时明月汉时关,春秋峥嵘人凄苦,边防旌旗烈,边关残月冷,边卒羌笛怨。
边塞是诗人的,也是商人的。
边塞是战士的沙场,是文化的诗心。
(作者系“学习强国”总编辑)
作者丨
刘汉俊,男,湖北赤壁人,中共党员。中宣部宣传舆情研究中心党委书记、主任,“学习强国”学习平台总编辑、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