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大型工业纪录片《动力澎湃》第三集《电驱加速度》在央视播出,延续前两季《大国重器》风格,通过对电机、电池、电控、输电等关键技术领域代表性企业的探访,勾勒出“电动时代”中国工业的澎湃力量。
福建宁德,曾经的全国18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如今已经是全球最大的动力电池生产基地,全世界四分之一的电动汽车电池产自这里,平均每天有超过1000个动力电池包下线。
这里正是动力电池领域的“世界冠军”,宁德时代(CATL)公司所在地。
宁德时代,也是第二次出现在《大国重器》系列纪录片中,这家企业有何特殊之处,如此吸引着中国工业观察者们的目光?
电动汽车产业“中国心”
动力电池有多么重要?
它是电动汽车产业的“心脏”。
作为储能装置,动力电池堪称电动汽车最重要的部件,相当于心脏之于人体的地位,在电动汽车整车成本中,占比可高达30-40%。
而动力电池产业,跳动着宁德时代这颗强悍的“中国心”。
这家不事张扬的民营企业,已经连续四年位居动力电池使用量全球第一,根据最新的2021年一季度数据,宁德时代动力电池国内市场装车量,继续保持国内份额领先,在全球市场上也以10%的优势,领先韩国巨头LG化学,是名副其实的全球最大动力电池供应商。
(占据全球动力电池出货量榜首的CATL,即宁德时代公司)
众所周知,电动汽车,是2020年全世界最“火爆”的工业产品,作为未来产业革命的主要代表,电动汽车的“淘金热”还仅仅只是开端,电动汽车的“心脏”-动力电池,对这场产业革命中竞争者的命运,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随着全球性的电动汽车热潮到来,核心部件动力电池的“世界冠军”宁德时代,也已无法在公众视线中继续“隐身”,2020年,作为创业板龙头,宁德时代受到资本市场热烈追捧,全年股价涨幅近300%,市值一度迫近一万亿人民币大关,甚至超越了传统能源领域巨无霸—中国石油。
宁德时代的股价表现,已经使包括创始人曾毓群在内的九位高管和早期投资者身家进入“十亿美元”俱乐部,登上福布斯全球富豪排行榜。
难再“韬光养晦”的宁德时代,企业战略也转向积极扩张,研发和产能投资明显加快。
在可预期的未来,电动汽车产业这颗“中国心”,仍将强劲跳动。
大国崛起的“不传之秘”
上文提到宁德时代与中国石油的市值对比,这种交错之间,有着超越短期走势的深远意味。
事实上,在此前结束的2020年业绩说明会上,就有投资者向宁德时代方面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市场上经常就宁德时代和中国石油进行对比,在市值上两者相互反超,在社会意义上是新能源替代传统能源?宁德时代是不是将成为现在的中国石油?”
这并不是一个荒诞不经的问题。
20世纪之初,燃油汽车曾经是一个饱受质疑的新生事物,即便在英美等发达国家,骡马仍然是最主流的交通工具,高昂的购置成本和糟糕的使用体验,使汽车只能成为少数有闲阶级的玩具。
汽车产业的崛起,除了这一产品形态自身的技术进步,也离不开上游石油炼化这一关键产业环节的支撑,汽柴油和分销网络(加油站)的成熟,改变了汽车和马车“单点”环节的成本效益对比框架,最终使汽车的普及成为可能。
(直到一战前后,美国汽车普及率才首次超过骡马,作为汽车产业率先爆发的国家,美国也成为第二次产业革命的最大赢家)
这一底层逻辑,也足以解释为什么是美国,而非其他国家攫取了产业革命的最大果实,1908年福特T型车商业成功的前提,是美国在全球石油炼化产业链上的统治地位,洛克菲勒创立的标准石油公司,掌握着当时美国25%的原油产量、90%的炼油能力,并不遗余力催动着石油炼化下游产业生态的发展。
石油产业链的贯通和“杀手级”下游应用的爆发,是第二次产业革命的一条主要线索,也是美国实现大国崛起的“不传之秘”。
假如按照传统石油产业链,即开采-炼化-下游应用的功能结构来定位,动力电池,或者更广义的储能环节,在“电动时代”的产业链条中,恰好发挥着与石油炼化相似,上承发电,下启应用的枢纽作用。
在越来越清晰的“电动时代”产业革命脉动中,哪个国家能够率先贯通产业链,摘取人类能源和交通体系重构的最大红利?
动力电池产业的竞争恐怕将决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幸的是,中国产业界这次没有掉队,而是处于领先位置。
卖铲子的人
宁德时代成为动力电池领域的“世界冠军”,是历史机遇和企业品格共振的结果。
所谓历史机遇,除了众所周知的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政策,还和锂离子电池的技术发展历程有关。
今天几乎人人耳熟能详的三元锂(镍钴锰)、磷酸铁锂两大动力电池主流技术路线,分别是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和2000年代早期实现原理突破,开始进入商业化阶段。
也就是说,动力电池是一个极为“年轻”的产业,这意味着当中国企业入局的时候,欧美企业往往还没有来得及构建起森严的技术和商务壁垒,人才与技术的扩散流动相对较为顺畅,“后来居上”的难度远低于更成熟阶段的高技术产业。
宁德时代创始人曾毓群踏入锂电产业,也是缘起于贝尔实验室将软包聚合物电池专利开放授权,这样的机遇,通常只存在于新技术诞生早期。
从当年的场效应晶体管(MOSFET)开始,将公司内部暂时看不到前景的研究成果对外推广,就是贝尔实验室习惯做法,以此培育一批应用领域的“过河卒子”,在一个潜在的新产业方向上,为其分担技术熟化和市场培育的成本。
如果说历史机遇可遇不可求,那么在机遇的风口上能否脱颖而出,则全然取决于企业家的能力。
在当时获得贝尔实验室授权的20多家公司中,只有曾毓群创立的ATL,通过攻关电解液配方解决了原始专利缺陷,成功将之商业化,并在其后消费电子产品的大潮中,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从ATL,到其后进入动力电池领域,创立宁德时代,做技术出身的曾毓群,为企业奠定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品格或者说组织基因,那就是“专注”,专注做好自己的技术,专注坚守自己的定位,这也是宁德时代能够在风口上脱颖而出的原因所在。
什么是曾毓群对宁德时代的定位?
上个月,在上海交通大学建校125周年活动中,曾毓群作为杰出校友应邀出席,这位典型的“理工男”,难得谈起了宁德时代的“商业哲学”.
“我们是给车企搭台子的,也就是说我们是搬砖打基础的,车企是在台上演各种各样戏的角儿,他们是个大行业,在上面的他们都想取代别人站在C位,最后收割这个平台的所有利益,所以他们是需要竞争到最后的。而对于我们这些搭台子,搬砖头的来说,我们的生存会比较好一点...宁德时代全产业链都做,身为搬砖搭台子的角色是不能有“偏科”的”。
正是这种“给车企搭台子”、“搬砖打基础”的清醒定位,使宁德时代在创立后的最初几年,没有随波逐流,在磷酸铁锂中低端产品的骗补乱象中迷失,而是坚持做“困难的事”,通过与宝马等大牌整车厂商合作,埋头迭代技术能力,摸索商务模式,并且秉承“不能偏科”的观念,坚持发展三元锂电池高端产品,最终在2017后的镍钴锰电池热潮中一举登顶世界第一。
宁德时代的冷静与专注,体现了一种古老的商业智慧:
在淘金热里,做好一个卖铲子的人。
电驱加速度
5月19日播出的节目中,《动力澎湃》摄制组,记录了宁德时代开发的动力电池“黑科技”:CTP和快充技术。
根据宁德时代乘用车解决方案部副总裁王升威介绍,其独有的CTP(Cell to Pack)技术,是在电芯材料电化学性能无法在短期内飞跃的情况下,通过动力电池包结构的创新,将传统电芯-模组-电池包的结构简化为电芯-电池包,提升电池包整体的能量密度,使得传统上性能较弱的磷酸铁锂电池,在成组后性能与传统包装结构三元锂电池相当,可将电动汽车的续航里程提升至1000公里以上。
(宁德时代的CTP电池包技术,可达到整包200Wh/Kg的能量密度)
要实现这样的结构创新,同时满足车规级动力电池在机械性能等方面的严苛要求,关键在于电芯制造过程的“一致性”,将成千上万颗电芯的尺寸误差,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宁德时代工程团队利用一年的时间,反复实验,才得到了理想的电芯浆料配方。石墨、粘合剂、导电剂和水以特定比例混合,在自动负压罐中充分搅拌,混合均匀后,涂敷到铜箔上。严苛的生产工艺,将厚度达到60mm的电芯平均厚度偏差严格控制在0.1毫米以内,最终实现了电芯尺寸的整齐划一,让电芯直接集成到电池包的设想成为可能。
快充技术,则是为了解决电动汽车用户充电等待时间过长的痛点,对传统锂离子电池的负极碳材料和结构进行改良,根据节目中王升威的介绍,宁德时代的快充解决方案,是把天然石墨的表面层移植到人造石墨上,石墨表面形成快离子环,快离子环使电荷的转移阻抗大大降低,提供了更多的传输路径,从而实现了充电速度和循环寿命的提升。
在实验室测试中,由这种电芯构成的电池包只需要充电15分钟,就能为汽车提供400公里的续航。
充的快,充的多,在这两项节目中的黑科技背后,是宁德时代力度不断加大的研发投入。
根据最新财报数据,宁德时代公司2020年研发投入达到了35亿元人民币规模,研发投入增速锂电行业全球第一。
这年6月,还在宁德设立了“21世纪创新实验室”(21C实验室),规划在未来5年内发展至千人规模,以开放包容的研发机制汇聚全球顶尖锂电科学家,2019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锂离子电池技术泰斗约翰·古迪纳夫(John Goodenough),也亲自致信祝贺。
(锂离子电池之父Goodenough给宁德时代的贺信)
宁德时代的生产能力扩张同样在加速,目前其已公告的产能投资规模超过900亿元,在欧洲、印尼等地均有布局。
宁德时代的积极扩张,是动力电池市场洗牌的前奏,随着现有技术路线和商业模式的成熟,动力电池产业必然将进入一个集中度快速提高的阶段,宁德、LG等积极扩产的头部企业,将凭借规模经济和产品研发制造优势,把边缘厂商加快洗出市场,宁德与LG两大巨头之间,也将展开激烈的产能竞赛,LG化学的优势市场欧洲,随着宁德德国工厂投产,格局或将有明显变化,而宁德时代的优势市场中国大陆,则绝非LG所能轻易撬动,双方渗透能力的不对称,使宁德时代在这场拼杀中占据着主动。
更远期的企业战略布局上,宁德时代明确提出了纵向一体化的设想,即曾毓群在多个场合总结的三大战略:“以可再生能源和储能为核心的固定式化石能源替代、以动力电池为核心的移动式化石能源替代、以电动化+智能化为核心的集成应用”。
这与特斯拉的战略布局不谋而合,尽管营收微不足道,但特斯拉始终未剥离太阳能屋顶和储能站产品线,近期更是直接切入了动力电池制造领域,显然也试图构建,或者至少在投资者心目中,描绘其业务从分布式发电、储能到电动车等下游应用的完整产业链能力。
中美两大国,谁能率先贯通新能源产业链,在碳中和的现实约束下实现经济活动模式的重构,抢占产业革命制高点?
宁德时代和特斯拉,将是关心中国制造崛起和未来产业革命的人们,观察这一问题的绝好对照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