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飘扬“退休”了。
2020年1月16日,恒瑞医药发布公告,表达对孙飘扬的敬意和感谢,“孙飘扬先生领导恒瑞30年,带领恒瑞实现了持续、健康发展。”
卸任董事长的孙飘扬仍是公司董事,其在恒瑞集团董事会主席一职并无变化,恒瑞集团是恒瑞医药的控股股东,孙飘扬仍是恒瑞医药实控人。此外,孙飘扬在恒瑞医药还有了一个“新身份”——战略委员会主任委员。
有接近恒瑞医药的人士透露,通过调整,孙飘扬将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公司战略发展规划、领军人才团队建设以及打造职业经理人的长效治理机制等方面,而企业的具体经营将交给职业经理人团队。这一转变,孙飘扬早就开始谋划和布局。
除了企业家,孙飘扬同样没有放弃自己的另一个角色——科学家。
据恒瑞医药内部人士透露,公司只要有关科研的会议,孙飘扬一定会参加。有时都事先不通知,开会时他会进来坐在边上,全程听会。而所有的研发人员也都对孙飘扬的到来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此外,恒瑞有一个部门,专门为孙飘扬提供国际最新的研发进展。而孙飘扬手边上摆着的,不是管理圣经,而是科研期刊。研发部门的主管发现,所有内容孙飘扬都会很认真地看,不但看,孙飘扬还会把他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研发进展挑出来,发给相关负责人。有些信息比他们科研人员掌握的还要前沿。
就在2020年7月,恒瑞医药发布的公告显示,孙飘扬拟与恒瑞医药全资子公司上海恒瑞共同出资设立瑞利迪(上海)生物医药有限公司。其中,上海恒瑞出资6000万元,占60%的股份;孙飘扬出资4000万元,占40%的股份。
业界对此解读是,从恒瑞医药退居二线的孙飘扬,将通过二次创业,再度杀入医药创新的“江湖”。
退而不休
“医药一哥”恒瑞医药最近喜忧参半。
4月19日,恒瑞医药披露的年报显示:2020年,恒瑞医药实现营业收入277.35亿元,同比增长19.09%;归属于母公司的净利润63.28亿元,同比增长18.78%;从近年同比增长率看,恒瑞医药营业总收入及归母净利润在2020年双双创新低。
更早的一周前,4月12日,财政部发布了会计信息质量检查公告。依据会计法,对财政部有关监管局检查的19家医药企业作出行政处罚。其中恒瑞医药因2018年的多项财务不规范问题,被处以5万元的会计顶格处罚。
受此影响,一向被视为“A股大白马”,市值一度高达6000亿元的恒瑞医药,市值创下了近10个月以来的新低。
但4月21日,好消息传来,恒瑞医药的抗乳腺癌新药SHR6390片被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审评中心纳入了拟优先审评品种公示名单。股价受此刺激,又有所回升。截至4月30日收盘,恒瑞医药的市值为4484亿元。
对于一家成立超过50年的医药巨擘来说,短期的股市涨跌不会带来多大的水花。在2019年11月央视《对话》栏目中,有多位业内人士预测恒瑞将成为“中国医药界华为”。时任恒瑞医药董事长孙飘扬这样回应道:“我们努力”。
然而,2020年恒瑞医药迎来了重大人事变动:1月,孙飘扬卸任了恒瑞医药的董事长;7月,恒瑞医药四位副总经理蒋新华、孙辉、刘疆、李克俭也申请辞职,他们均为司龄超过10年的“元老级”高管。对此,孙飘扬曾向媒体表示,“董事长都退休了,副总能不退休吗,(在)年龄大的情况下。”
不过,孙飘扬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2021年4月19日,恒瑞医药再发布公告,上海恒瑞和孙飘扬个人将继续增资瑞利迪以支持其资金需求,两者分别增资4.74亿元和3.16亿元。其中上海恒瑞的4.74亿元由四项新药技术作价出资3.9亿元,以及货币资金8400万元组成。
据了解,瑞利迪主要从事抗病毒疗法的研发、生产、销售及相关的进出口业务。而恒瑞医药的业务大头是抗肿瘤药。从2020年的年报来看,恒瑞医药的抗肿瘤产品实现营收152.68亿元,占公司一半的收入(55.05%),并且贡献了58.45%的利润比例。
抗肿瘤药领域正面临竞争激烈、创新产品同质化严重的问题。麦肯锡的研究显示,2018年-2019年在港交所和纳斯达克上市的生物技术企业,67%的生物制药专注肿瘤领域。
相比之下,抗病毒领域新药研发相对更加“冷门”,也意味着正处在“蓝海”。尤其是,新冠疫情暴发引起了人们对抗病毒药物的关注,抗病毒领域的产业和资本热度正在升温。
因此,许多投资人认为,恒瑞医药积极涉足新领域,将是恒瑞医药刺激资本市场、消化估值泡沫的新筹码,甚至未来不排除单独IPO的可能性。
学霸上位往事
凭借对恒瑞医药的控制,在2017年福布斯全球富豪榜上,孙飘扬以43亿美元财富成为医药行业(中国)首富。而孙飘扬的发家史是一位学霸成为中国“药王”的故事。
1958年,孙飘扬出生于江苏淮安。从小就是学霸的他,在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次高考中,考上了中国制药摇篮——中国药科大学药物化学专业,并在四年后,来到隔壁的南京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
硕士毕业后,孙飘扬来到江苏连云港制药厂(恒瑞医药前身)工作。这家药厂诞生于1970年,到1982年时,还是一个造消毒止血药水的小药厂。作为改革开放后的首批硕士,孙飘扬被分配到连云港制药厂担任技术员。
一开始并不受领导重用的孙飘扬,没有因此自暴自弃。即使是很简单的配料、计算,他也尽职尽责。由于勤奋、踏实,孙飘扬被调任到了连云港制药厂的上级医药工业公司(之后的医药局)担任副科长的职位。
孙飘扬很快显现出了他作为一个医药科班生的突出研发能力,也得到了公司领导的赏识。就在这段时期,连云港制药厂的经营状况每况愈下,逐步走到了亏损的境地,但两任厂长却都无法扭转。
公司领导决定让孙飘扬重新回到连云港制药厂工作,担任副厂长。很快,32岁的孙飘扬被扶正,成为了连云港制药厂的厂长。
在孙出任厂长的那一年,连云港制药厂扭亏为盈,实现了利润8万元,这在当年不是一笔小的数目。但厂子主要生产的药品:红药水、紫药水和片剂,技术含量低,单位利润低,俨然一片红海市场。
孙飘扬后来回忆说:“1991年时,我天天看财务报表,天天算账让公司活下来。那时厂里生产的螺旋霉素、红霉素,一片卖一分钱,累死也无法改变现状,总归要寻求出路。”
而在此时,同在连云港的东风制药厂(正大天晴前身),已经通过购买专利,实现了从造消毒止血药水的小药厂到占领全国肝病主要市场份额的大药企的进阶。孙飘扬决定,仿效正大天晴的做法,购买专利。
把公司存款翻个底朝天,算上一年不到十万的利润,到哪里才能买到这么便宜的专利,买什么专利,成为了摆在孙面前的第一座大山。财务上的重负加上员工的不理解,令孙很痛苦。在员工大会上,他动情地说:“没有技术,命运就在别人手里。而我们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终于,孙找到了一种名叫VP16(依托泊苷,适用于小细胞肺癌、恶性淋巴瘤、恶性生殖细胞瘤、白血病等)的抗癌针剂,并花光了厂里全部的现金买下了这款专利。于是,连云港制药厂开启了购买专利的仿制药之路,由此打开了中国仿制抗癌化药之门。
由于连云港制药厂此前一直生产药片和胶囊,他们并没有生产制剂所必需的设备和安全卫生标准,只能依靠陈旧的设备“土法炼钢”。于是孙决定把VP16生产成胶囊。该产品一经推出便打响了名声,当年就给工厂贡献了一百多万元的利润。
孙飘扬又把挣来的钱投入到研发中。1992年,他斥资120万元买下了中国医科院药研所开发的抗癌药——异环磷酰胺(适用于睾丸癌、卵巢癌、乳腺癌等)的专利。
在制药行业,专利只是起点,设备、生产包括临床实验,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决定一款药物生死命运的判官,是国家药监部门的批复文件。由于异环磷酰胺是一款国家级新药,生产和临床试验的技术难度和工艺要求都非常高。这意味着,一旦这款药物上市失败,企业将直面生死存亡的问题。
孙飘扬决定豪赌。经过三年的试生产及临床试验,1995年,恒瑞自产的异环磷酰胺横空出世,打破了该领域的空白。一炮而红后,连云港制药厂也因此成为了中国抗癌药领域的领导者。
1997年,江苏连云港制药厂实行了股份制改造,更名为“恒瑞医药”。2001年,恒瑞医药登陆上海证券交易所。
就这样,在孙飘扬的领导下,恒瑞医药陆续跨越了从小药厂到大龙头、从仿制到创新、从me too(派生药)到first in class(同类第一)等重要里程碑,成为业界公认的“医药一哥”。
“最牛夫妻档”
说起孙飘扬,很难绕过他的夫人钟慧娟。
2019年6月,钟慧娟掌舵的豪森药业(上市主体名为“翰森制药”)在香港联交所上市。上市当日,豪森药业便以1193亿港元的市值成为港股最大市值医药股,一举超越了药明康德等明星港股。截至2021年4月30日收盘,豪森药业的市值已达1987亿港元。
豪森药业的诞生,亦与孙飘扬有关。作为一家国企的负责人,在当时的体制下,孙飘扬并不能彻底放开手脚,但他又不甘心错失医药行业的发展机遇。1995年,孙飘扬和香港投资人岑均达组建了一家新企业,这家企业就是豪森制药的前身。
当时身为连云港制药厂厂长的孙飘扬,要夜以继日地带领职工研发20多款新药。分身乏术之际,孙飘扬请来了自己的爱人钟慧娟。钟慧娟是江苏连云港人,1982年,她从徐州师范大学化学专业本科毕业,成为了中学化学老师。1996年,钟慧娟辞了教师的铁饭碗,加入了豪森制药。
起步阶段的豪森制药,规模很小,只有10来名员工。钟慧娟一心扑进了公司。为节约资金,她在破旧的平房里办公,挤着公交车上下班。没有工人,她招来学徒工,和师傅一起手把手地教。
按照集成创新、仿创结合的思路,钟慧娟着手开发的第一款产品是将缓释技术应用于头孢氨苄片进行剂型改进。为此,钟慧娟和公司的科研人员连续三个月在实验室、生产车间加班加点,熬了上百个夜晚,测试了上百个工艺,反复探索试验,终于解决了产品试制的难点。
1997年,豪森药业旗下的另一个拳头产品,同时也是国内独家生产的新产品,抗生素“美丰”投入市场,当年销售就达到了3000万元,并被国家经贸委认定为“国家级新产品”。而后,“美丰”很快发展成为豪森的支柱产品,年销过亿元,而这也让江苏豪森成为当时医药行业的黑马企业。
但钟慧娟并不满足于此,而是投入更多资金和精力到新产品的开发中。为延揽人才,她跑遍了国内所有的药科、医科大学。每次招聘会,她都尽可能到现场,亲自挑选人才。在内部管理上,她将研发人员收益与科研业绩紧密挂钩,鼓励科技人才放手工作。
2002年,豪森成立了FDA认证的攻关团队。为保证产品质量,钟慧娟亲自带队加班加点地做好每一项细节。在她和员工的共同努力下,公司的原料药车间在2003年顺利通过了美国FDA认证,开始将公司的产品投向了欧美市场。
2004年,豪森已进入全国医药百强之列。不过当时,豪森是以“抢仿”能力而出名,被称为是国内的首仿药“大佬”。首仿药是指新药专利保护到期后的首款仿制药。首仿药拥有定价优势,利润可观,无须承担过高的研发风险又可提升企业的技术储备,因而受到国内药企的热烈追捧。
在影片《我不是药神》中,瑞士进口药格列宁售价高达3.7万元一瓶,即使印度仿制的也需要近2000元一盒,但豪森生产的昕维正——作为格列宁的仿制药,其在医保里的售价只有624元。
钟慧娟并不只止步于仿制药,她每年拿出近10%的销售收入投入到新药研发中。这在中国制药企业中,是少有的大投入。2007年时,豪森先后在抗生素、抗肿瘤、精神、内分泌、消化系统等五大领域开发出国家级新药40多项,其中6项产品被科技部等五部委联合认定“国家重点新产品”,2个产品被原国家经贸委评为“国家级新产品”。豪森也由此实现了由仿创结合到自主创新的跨越发展。
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豪森很难摆脱掉恒瑞医药“影子公司”的嫌疑。2015年,恒瑞医药还遭到了上交所的问询。要求其针对媒体报道所涉及的“业务线高度重合”、“在药品批文、产品研发、销售渠道等方面‘不分彼此’”以及“孙飘扬曾公开表示豪森会被并购至恒瑞医药旗下”等事项进行回应和披露。
对此,恒瑞医药在回复函中矢口否认,声称不存在“药界夫妻店”、“影子公司”、“持有股权”的情况。
或许也是这次的问询事件以及外界持续不断的质疑,让豪森有了单独上市的计划。钟慧娟从2015年开始着手清理股权。2015年底,经过一系列重组,江苏豪森成为翰森制药间接全资附属公司,钟慧娟和其女儿孙远则为翰森制药的最大股东。
2019年,随着豪森药业上市,孙飘扬、钟慧娟的“最牛医药夫妻档”的名声响彻国际资本市场。在2020年的福布斯富豪榜上,孙飘扬家族的财富高达2335.4亿元,位列该榜单第四。
随着孙飘扬的卸任,资本市场也担心,恒瑞、豪森能否做成百年企业?孙飘扬家族还能让人瞩目多久?而更多的人则关注的是,在恒瑞医药和豪森药业,如孙飘扬、钟慧娟一样的勤奋、创新、坚守等企业的精神,未来还能得到传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