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房报记者 陈标志 海南报道
一份终审刑事裁定书记载的犯罪事实,堪称一部起伏跌宕的影视剧本:它较为详尽地记录了“县委书记座上宾”商人李宪忠25年人生轨迹及在海南14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发家史。
李宪忠的发家史并不光彩。从刑事裁定书来看,从挂靠杂志社办事处创办空壳企业骗贷,到收购和销售被盗赃车;从非法拘禁同居女友到办理虚假户籍及身份证件,再到潜逃过程中摇身一变成了艺术团团长;从虚开发票平账,伪造、买卖国家机关证件包装自己,到利用落马官员在任时影响力帮人承揽工程、倒卖别墅,非法获取巨额利益;一路下来,李宪忠通过借利权利、玩“空手套”方式不断膨胀,获得高光的同时也倒在了上面。
目前,背负10项罪名最终数罪并罚后,李宪忠被执行有期徒刑25年。李宪忠的锒铛入狱罪有应得的同时,其经历和结局也振聋发聩,警醒世人。
豪宅拍卖
石溪墅(亚龙湾君域)低层度假公寓0829栋最近的一次拍卖,是在今年1月29日。
这处位于三亚市著名的热带海滨风景区的亚龙湾的房产,去年6月份的评估价为8700余万元。虽然相关判决书及资产评估报告记载为“低密度公寓”,实际上它是一处占地面积近1672平方米、房屋建筑面积869.8平方米的豪华别墅。
别墅究竟如何豪华?据中国房地产报记者通过有关途径获得的资料显示,该别墅主体建筑一共5层,13个房间(或卧室)、16个卫生间,部分卫生间配有浴缸及风景阳台,院内有私家泳池及凉亭。室内装修考究,古香古色的陈设尽显奢华。
这处建筑面积评估价超10万元/平方米的豪宅,曾在去年10月中旬在网上进行司法拍卖,房屋及对应土地使用权起拍价为7833万余元。虽然有数千人次围观,但最终流拍。之后,该房产又进行了两次拍卖,起拍价降低了近800万元,仍无人报名。
据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由于房主欠下当地某金融机构数千万元贷款未能如期偿还,近期将要再度发起网拍。
根据记者获得的相关法律文书等资料显示,该豪华别墅产权登记在一个名叫“李士伟”的名下。外界也许对“李士伟”之名较为陌生,但在海南政商界却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创立三亚市艺术团、三亚市歌舞剧院有限公司等,剧团舞蹈演员以伴舞形式,曾连续多年登上央视春晚舞台。
除此之外,李士伟还创办了海南陵水黎族自治县歌舞团有限公司和承管澄迈县歌舞团(全民所有制企业),并担任法定代表人。
但“李士伟”并非真实姓名,在多份已生效的裁、判决法律文书中,对“李士伟”表述为“曾用名”或“假名”(通过非正常手段办理的虚假户籍),其真实姓名为“李宪忠”。
1959年6月,李宪忠出生于黑龙江省木兰县,初中文化程度。自2004年11月在江西某地通过非正常手段办理“李士伟”虚假户籍及居民身份证、护照、港澳通行证等系列虚假身份证件后,李宪忠一直在海南省三亚市居住生活。
外界对李宪忠在政商界的角色很难准确定位,艺术人士、地产商人及掮客等身份标签集于一身。李宪忠为了包装自己,曾伪造、买卖国家机关证件——国务院办公厅机要秘书工作证,令周围诸多商人和官员深信不疑。
2018年5月4日,李宪忠因涉嫌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在三亚市亚龙湾石溪墅0829栋被警方抓获。
“灰色”发家史
涉嫌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被抓,只是李宪忠违法犯罪的一面,在那份终审刑事裁定书里,其违法犯罪经历堪称一部跌宕起伏的影视剧本。
根据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一份终审刑事裁定书记载,李宪忠的人生经历大概分两个阶段:1995年至2004年,其活动范围基本在河北秦皇岛及山东烟台;2004年后其主要在海南三亚居住生活,个人发迹也抵达了人生巅峰。
1995年,李宪忠挂靠某杂志社秦皇岛开发区办事处,成立全民所有制企业——秦皇岛开发区盾源经销处,并担任该企业法定代表人。
盾源经销处每年给办事处上缴一定费用,但并未实际开展经营业务。1996年9月,李宪忠谎称自己有一笔煤炭生意,以盾源经销处名义向当地一信用社贷款50万元。实际上,这笔贷款并未用做煤炭生意,是李宪忠取现用于个人开销。盾源经销处也于当年10月注销。
案发后警方扣押了李宪忠3辆车,后拍卖用于抵还贷款52373元,剩余贷款447627元至2018年李宪忠被抓时也未还。
2001年7月至2002年6月间,李宪忠往返山东烟台和河北秦皇岛收购和销售14台被盗赃车,并在2002年7月非法拘禁同居女友廉某某。此后,李宪忠因涉嫌犯罪被秦皇岛警方网上通缉。
2004年11月,李宪忠通过朋友在江西某地办理了“李士伟”的虚假户籍及系列虚假身份证件,潜逃至三亚市居住生活,并先后注册成立了三亚市艺术团、海南陵水黎族自治县歌舞团等多家企业,并担任法定代表人。
到海南后,仅有初中文化的李宪忠从一名网上追逃嫌犯,摇身一变便成为了“文化人”。在海南14年间,亦有涉及地产等领域,并积累了大量财富。但从上述刑事裁定书披露的内容看,李宪忠一直没有“走正道”。
从李宪忠伪造金融票证的犯罪事实中可见一斑。
2017年10月,李宪忠在三亚市吉阳区有一块待开发的土地对外寻求合作,海南某控股集团负责人梁某某对该地块感兴趣。在双方商谈过程中,李宪忠为了尽快促成交易,在海口市南大桥附近找到了一名办假证的男子,花200元伪造了一张户名为“李士伟”、金额高达22亿元的银行储蓄存单,意图造成还有其他竞争对手的假象。但由于种种原因,双方最终未达成合作。
李宪忠成立三亚市艺术团、海南陵水黎族自治县歌舞团有限公司和承管澄迈县歌舞团之后,长期从这些单位提取资金供自己支配。作为全民所有制企业的澄迈县歌舞团(更名前为澄迈县文化艺术团),澄迈县财政除了每年拨付100万元运营扶持资金,还有各类不同主题的宣传项目经费,少则几十万元,多则数百万元。
以舞剧《南海丝路》为例,该舞剧被列为澄迈县重点项目,立项金额3000万元,澄迈县财政投入850万元,其他费用以社会赞助和资助形式解决。经有关方面查证,澄迈县歌舞团共收到《南海丝路》舞剧项目财政性拨款850万元,实际支出金额约599万元,结余251余万元被李宪忠非法占有。
无论是给政府文化宣传项目编排舞剧还是搭建录音棚,李宪忠均采取层层发包形式盘剥,从中获利。
因各歌舞团账目收支不符,李宪忠便拿发票平账。经查实,2012年至2017年间,李宪忠虚开发票金额多达9991万元。
李宪忠与杨思涛
李宪忠的财富积累不单是来源歌舞团,他在地方官员与商人之间也扮演着长袖善舞的“掮客”角色,并进行大肆敛财。凭借某些官员的影响力,李宪忠仅花150万元购买的一套别墅,几经倒手“赚”取了数千万元。
不久前,海南省高院对海南省农垦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原党委书记、董事长,海南省农垦总局原局长,澄迈县委原书记杨思涛受贿、滥用职权一案进行二审宣判,依法核准对杨思涛的死缓判决。
法院经审理查明,杨思涛在海南澄迈县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在土地征收、出让和变性,房地产项目规划报建、容积率调整,政府工程项目承揽,财政专项资金扶持等方面谋取利益,收受贿赂共计3.38亿余元。
与李宪忠有关的刑事裁定书中,也有数处提及杨思涛。按照时间推理,杨思涛与李宪忠的交集应该是在2010年,前者时任澄迈县委书记(副厅级)一职。据此前媒体引用检方指控书报道,2010年,杨思涛与李宪忠交往过程中觉得李很有背景,便意图讨好他。2012年8月,杨思涛主持县委常委会议,决定将“澄迈县某艺术团”更名为“澄迈县歌舞团”,并委托给三亚市艺术团管理5年,李宪忠担任团长。
据李宪忠的终审刑事裁定书称,2013年至2017年间,李宪忠利用与澄迈县原县委书记杨思涛的密切关系,通过杨思涛的职务行为,为罗某某(建筑承包商)、郭某(房地产开发商)谋取不正当利益,收受二人财物共计2860.98万元。
2014年上半年,建筑承包商罗某某经人介绍认识李宪忠,李宪忠许诺将三亚歌舞剧院项目交给罗某某承建。2014年5月至2017年11月间,罗某某先后送给李宪忠1775万元。2016年,李宪忠入住新宅,结婚时罗某某又送给李宪忠3套共计28件红木家具和一枚钻戒。后经鉴定,3套红木家具价值118万元,一枚钻戒价值60万元。
后由于三亚歌舞剧院工程项目没有进展,罗某某考虑多年持续送给李宪忠大额资金、财物,且李宪忠和杨思涛的关系密切,便让李宪忠找杨思涛帮其承揽澄迈县老城中学工程建设项目。2016年9月,在杨思涛的帮助下,罗某某顺利承揽到该工程建设项目,合同金额约2亿元。
李宪忠收受房地产开发商郭某的财物却颇有戏剧性,堪称玩“空手套”经典。
2013年下半年,李宪忠意图低价购买澄迈县老城镇盈宾半岛某小区海边别墅,便让杨思涛向该小区开发商郭某打招呼。郭某考虑到小区存在违规问题有求于杨思涛,便以150万元将该小区B1-16号别墅低价卖给了李宪忠。该套别墅当时市场价超过1000万元。
事后,在杨思涛授意下,澄迈县相关部门为郭某开发的小区违规超面积建设的问题“开了绿灯”,办理了竣工验收手续,使该小区得以办证销售。
事情戏剧性在于,上述150万元购买的别墅在李宪忠手中一倒腾,短短两年内就变成了3000万元。
2015年7月,地产商卢某因手头缺资金求助于李宪忠。同年9月,李宪忠便以三亚市艺术团的名义,向海口某金融机构贷款8000万元。按照双方此前的约定,该8000万元供卢某使用及还款,但卢某必须以3000万元价格购买上述B1-16号别墅。
卢某收到8000万元后,分次将3000万元“房款”转给了李宪忠。戏剧性的是,该别墅开发商郭某与卢某为同一房企的先后实际控制人。
最终,善于利用关系的李宪忠也倒在了犯罪的道路上。
上述刑事裁定书记载,李宪忠犯贪污罪、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贷款诈骗罪、非法拘禁罪、伪造金融凭证罪等10项罪名,合计刑期达53.5年。但根据我国《刑法》相关规定,数罪并罚后,决定执行有期徒刑25年。
李宪忠虽已锒铛入狱,但其欠下的债务仍需拍卖其个人资产予以偿还。三亚市亚龙湾石溪墅0829栋别墅网拍,就是其中一处房产。根据一份《司法技术评估报告》显示,与李宪忠有关的房产共5套(栋),评估价超过1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