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的华夏幸福债务重组工作,终于迈出实质一步。
2月22日晚间,华夏幸福发布公告称,该公司对已签署债务重组协议的“兑抵接”类债权人实施了首笔现金兑付,合计金额约5亿元。
值得注意的是,按照《债务重组计划》,华夏幸福首批资金处置回款及现金清偿的时间节点为2022年3月底。此次现金兑付相比原定时间节点,有所提前。华夏幸福预计,以3月底为签约统计时点,该公司近期会再安排一次现金偿付。
如今来看,华夏幸福是这轮房地产债务违约大潮中,首个提出全面化债方案的房企。相比花样年、宝能等“躺平”房企,华夏幸福亦在积极自救。不过,在房地产市场整体收缩“清表”的背景下,尽管还债有所进展,但背负千亿债务的华夏幸福,重组之路并非坦途。
《债务重组计划》推出的过去半年间,围绕债权人的说服和协议工作并不容易。
具体到方案落地层面,双方争议不断,甚至有债权人公开吐槽“实际清偿比例降低,还钱时间被拉长”,还有债权人称要“对簿公堂”。近期曝光的“理财对接人失联”事件,则将华夏幸福推上风口浪尖。公司业绩的持续下滑,也让华夏幸福创始人、董事长王文学如履薄冰。
“干到今天这步,我愿赌服输。一是认输,二是灰心。”
去年2月,面对华夏幸福公司千名核心人员,王文学说了这样的话。过去一年多来,华夏控股所持股份遭到多次被动减持,王文学早已失去了公司最大股东的位置,未来不排除还会有股份遭到减持。五年前的“河北首富”光环不再,王文学身家暴跌超过400亿元。
个中滋味,恐怕只有“愿赌服输”的王文学本人才能体会。
王文学说,为了填补华夏幸福的债务窟窿,自己早就已经掏了93亿元。其身后的华夏幸福能否度过“生死劫”,市场仍在观望。而在资本市场上,过去一年,华夏幸福的股价已跌去七成。截至2022年2月23日收盘,华夏幸福的报价为3.21元/股,总市值为126亿元。
插画:谢驭飞
“华夏幸福的问题,仅从资金信贷供给侧没法完全解决,短期只有缓解作用。”中国企业资本联盟副理事长柏文喜对《中国企业家》表示。在他看来,华夏幸福在缓解自身资金面压力的同时,需要从根本上通过战略布局与业务结构调整,化解业务过于集中于长线的产业新城和环京地带问题,着眼于以企业现金流与流动性为核心的发展模式,“否则挫折还可能重演”。
屡遭被动减持,
王文学告别“第一大股东”
王文学起家河北,早年做餐饮,靠着开火锅店“一战成名”。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王文学转型做房地产,随后开启了华夏幸福近30年的辉煌时代。王文学市场嗅觉敏锐,借由产业新城模式,迅速圈城划地,公司规模一度迈入行业前十。
2017年,50岁的王文学成为河北首富,财富仅次于新奥集团的王玉锁。
光环之下,亦有隐忧。三年前,在“股债双杀”背景下,华夏幸福遭遇兑付风险。为化解债务风险,王文学一边向债权人道歉,一边表态坚决不逃废债。有消息称,为挽救华夏幸福,王文学不仅跟债权人开会,还要跟上千名员工进行内部讲话,安抚情绪。
从风头无两到跌落神坛,不过短短两三年。在2018年和2019年,中国平安化身“白衣骑士”先后两次入股,成为华夏幸福的第二大股东。像是一种渐进式吞噬,抑或是战略协同,华夏幸福这家明显带有创始人王文学风格和烙印的公司,方方面面受到中国平安的影响。
随着华夏幸福股价持续下跌,截至2021年3月,中国平安在华夏幸福的投资,浮亏已超100亿元,涉及风险敞口总共540亿元;此外,平安入主后,在带来资金投入的同时,却主张“南北分治”,大力发展商业地产,这被认为加速了华夏幸福资金吃紧的局面。
双方牵手后的两年多时间,外界评价称双方“貌合神离”。资本市场对平安入股华夏幸福的操作也不买账,质疑其打法不明,效果不彰,甚至影响了平安在资本市场上的表现,以至于有投资者将平安戏称为“ST平安”。
平安集团联席CEO姚波曾在平安集团2021半年报发布会上表示,公司对华夏幸福的计提拨备已达风险敞口的60%以上。据推算,对比华夏幸福《债务重组方案》首期现金偿债率42.5%来看,平安集团已经超额拨备。
更重要的是,平安“入驻”华夏幸福的这一时期,国内房地产市场急转直下,房企生存发展集体陷入寒冬。生存环境的“恶劣”,对本就绝地求生的华夏幸福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自去年2月以来,华夏幸福的原大股东华夏控股便在不停地被动减持。天眼查显示,王文学持有84.5%的华夏控股股权。在华夏控股及其一致行动人的接连“被动”减持之下,王文学正在失去对华夏幸福的绝对控制。
首次大幅减持发生在去年2月19日至3月5日期间,因为华夏控股融资融券业务中作为担保品的股票被相关金融机构采取强制处置程序,导致华夏控股累计被动减持约3.4亿股股份,占华夏幸福目前总股本的8.63%,华夏控股和其一致行动人持有华夏幸福股票由37.2%下降至28.57%。
而后不久,基于相同原因,同年3月8日至11月24日华夏控股持有的1.6亿股股份也被采取强制处置。此后,华夏控股和其一致行动人持有华夏幸福的股票继续下降至23.56%。截至2022年2月23日,华夏控股及其一致行动人合计持有华夏幸福股份8.3亿股,占公司总股本的21.23%。
从目前来看,王文学持有股份遭遇的“被动式减持”还未停止。
来源:视觉中国
值得注意的是,股权变动的重要转折点,发生在2021年9月10日。这一天,华夏控股及其一致行动人的持股比例变更为24.92%,低于平安人寿及一致行动人的25.19%的持股比例。这意味着,王文学失去了华夏幸福最大股东的地位。
尽管在彼时,华夏幸福也对《中国企业家》强调,王文学作为实际控制人没有发生变化,平安人寿及其一致行动人平安资产管理有限责任公司也无意愿成为公司的控股股东或实际控制人。但之后,王文学在华夏幸福的未来命运会如何,备受市场关注。
重组取得实质进展,
王文学酝酿“重生”
自2021年2月华夏幸福“官宣”第一笔债务逾期后,公司迅速陷入“死亡螺旋”——各家评级机构先后下调评级,债务接连违约,但王文学并没有就此“躺平”,而是积极自救。
当华夏幸福曝出第一笔债务逾期时,王文学就在内部讲话中坦言,公司当下的困境“主要是内因造成的”,感慨“愿赌服输”,并表示会与政府、债权人主动沟通,积极自救。2021年2月,在地方政府和多方机构的帮助下,华夏幸福金融机构债权人委员会成立。
债委会组建会议上,从央行、银保监会、证监会这些监管机构,到河北省政府、廊坊市政府相关领导,再到王文学和230多家金融机构,悉数出席。经历了漫长的沟通和磨合,去年9月末,一个初步的债务重组计划出台。
2021年9月30日,华夏幸福向全体金融债权人公布了《债务重组计划》,大意是通过“卖、带、展、兑、抵、接”等方式对金融债务进行重组,并对其2192亿元的金融债务出台了以下四大化解方案:
一是出售资产,此举可以实现回笼资金约750亿元,其中570亿元用于现金偿付债务,剩余180亿元用于经营,此外,出售资产还可带走金融债务约500亿元;
二是优先类金融债务展期或清偿约352亿元,此类主要为银行贷款;
三是以持有型物业等约220亿元资产设立的信托受益权份额抵偿;
四是剩余约550亿元金融债务由公司承接,展期、降息,通过后续经营发展逐步清偿。
2021年12月9日,债委会表决通过了《债务重组计划》,表决同意的债权金额占入会金额80.75%。但在随后的落地过程中,华夏幸福与债权人争议不断,就还债展期时间、偿还比例等问题多次协商未果。
华夏幸福的债务违约规模仍在继续攀升。过去一年,华夏幸福《关于公司及下属子公司部分债务未能如期偿还的公告》已经发布了15份。根据公告,截至2021年12月21日,华夏幸福累计未能如期偿还的债务本息合计1078.05亿元。
今年2月10日,华夏幸福公告称,截至当时,《债务重组计划》中的金融债务,已签约实现债务重组的金额累计为429.18亿元,豁免罚息金额共计28.69亿元。据《中国企业家》了解,其中涉及“兑抵接”类债务375亿元。截至当时,累计未能如期偿还的债务金额合计还有627.53亿元(不含利息)。
同样是在2月,由于兑付时间问题,债权人之一的中融信托与华夏幸福沟通起争端,并宣布退出债委会。2月17日,有消息称,华夏幸福方面称双方争议焦点消除。但在当日,中融信托官方回应称,“尚未接到华夏幸福正式沟通,公司仍在准备起诉。”
对此争议,华夏幸福的内部人士告诉《中国企业家》,目前仍无定论。
来源:视觉中国
华夏幸福的《债务重组计划》公布、实施至今,已近五个月。市场人士指出,此次实施金融债务偿付,标志着华夏幸福重组计划的落地实施再次迈出关键一步。
客观来讲,虽然债务重组计划能够帮助华夏幸福减去一定的债务压力,但公司整体情况仍不容乐观,很多经营指标前都有一个扎眼的负号。不久前,华夏幸福发布2021全年业绩预告,预计公司在2021年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扣非净利润为-318亿元到-328亿元。
谈到业绩亏损的主要原因,公司表示受宏观经济环境、行业环境、信用环境叠加多轮疫情影响,流动性自2020年第四季度以来出现阶段性紧张,出现了金融债务未能如期偿还的情况,融资业务几乎停滞,对经营情况产生严重影响,导致业绩大幅下降。
由于近期发生的“理财对接人失联”事件,华夏幸福再度引发市场关注。2月14日,华夏幸福公告称,公司委托理财服务相关方中科创资本有限公司的对接人失联。据悉,华夏幸福向该公司支付理财资金约20亿元。华夏幸福选择向公安机关报案,目前已被立案。
除“回血”外,更重要的是“造血”。尽管项目已经实现复工,但华夏幸福最为重要的产业新城和房地产业务,均未走出困境。尤其是产业新城方面,2021年上半年收入同比下降80%。同时在产业新城投资方面,华夏幸福也全面压缩投资,产业新城投资锐减。
挑起还债重担的王文学,将产业新城业务视为公司“重生”的关键。
按照华夏幸福的设计,规划、土地整理、基础设施建设、运营服务等都将按照一定的溢价率收费。但华夏幸福也表示,“在公司流动性紧张及收缩产业新城园区投资的情况下,部分产业新城的业务发展将受到进一步影响,存在继续下降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