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明年,中国经济运行将面临三大国际风险因素:第一,很多国家(尤其是新兴市场国家)的债务水平较高,美联储在应对通胀的情况下会逐步收紧货币政策,这将导致国际市场的外部需求下降,给新兴市场国家带来不利影响。
第二是产业链重组的风险。如今发达国家反复呼吁,要把部分产业拉回到自己的国家,避免产业空心化。所以,明年全球产业链的重组趋势将在很大程度上凸显出来,很多订单甚至很多工厂都会逐步挪到其他国家,对此我们一定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第三是低碳风险。如今发达国家均以第三产业为主,所占比重高于60%,它们对能源的依赖程度远比我们小。这些国家出于政治考虑及各种压力,想方设法要减碳,而减碳的成本,便不成比例地压在了新兴市场国家的头上。
该怎么应对这三大风险?我认为,必须要重启新增长点。从何处着手呢?
我的答案是加快产业升级和城镇化进程。尤其是城镇化,目前中国14亿人口呈现“10+4”结构——4亿多人口进入中等收入水平,10亿人口还在中等收入门槛之外,他们正是未来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这10亿人口中,大部分是年轻人,而且大多都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有较好的教育基础,总体上身体素质也是非常健康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和其他发达国家、新兴市场国家的同龄人相比是干劲十足的,拥有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为了更美好未来而奋斗的精神,这是非常宝贵的。
对于这10亿人口中的大部分年轻人,我们要想方设法为他们创造增加收入、被纳入现代经济生活轨道的机制,这一机制的关键还是城镇化。这件事如果不能在未来几年解决好,恐怕房地产问题、产能过剩等挑战都难以解决。
怎么才能把新的增长点打造出来?我的核心观点是要重新研究一门功课——政府与市场经济学。这也是几年来,我努力和国际一流专家、包括诺贝尔经济学获奖者一起合作,希望打造的一个经济学新分支。政府与市场经济学要求我们在分析任何经济活动时,必须把政府作为核心和重点——The government should be featured in all economic analyses。
美国经济之所以出现很多问题,正是因为没有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对当前的中国经济来说,这一问题同样要重视。
例如,在打造城镇化的过程中,政府的角色极其重要,如今阻碍城镇化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很多地方政府不愿意张开双臂欢迎外来人口。他们可以来打工,但如果要来定居,买房买车,享受教育等公共服务,就会面临很多门槛。地方政府是理性的,外来务工人员多了,一是容易出现治安问题,二是地方政府必须提供公共服务,如果是在高负债的情况下,资金从哪里来?如果地方政府忙于还债,怎么能够把兴奋点转移到吸纳外来人口、提供和改善公共服务上?所以,必须要解决相关激励问题,让它们从地方经济发展中获得更多税收激励,比如将地方债一次性变成国债,一方面能为地方政府减负,使它们专心致志打造新的增长点,在城镇化问题上不再“躺平”;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推动人民币的国际化,国际上很多投资者是认我们的国债的,而目前我们的国债水平仅占GDP的20%左右。
调整政府与市场关系的重要性,也体现在绿色低碳问题上。如果从经济学分析来看,本质上要由政府去启动、培育和匡正我们的绿色低碳市场。至于实现低碳的路径,无非是从数量和价格两方面着手。目前我们偏重于限制数量,给不同的部门敲定排碳量,有了数量后可以进行交易,碳市场便做起来了。
另一个思路是从价格着手,不限定各个部门的排碳量,但是给碳定一个价格,只要用了煤,就按照每一克煤所排放的二氧化碳的量来定价,如果用了汽油和天然气,则制定另一种价格。钢铁厂自然会以较高的价格购进煤或者焦炭,钢的价格就会上涨。但价格是传递的,在经营一段时间后会发现,钢铁的价格有可能下降。因为一旦钢价上涨,二手钢的价格也会随之提高,很多钢厂就会回收二手钢,二手钢进来后,炼钢过程中用的碳就少了,钢的价格就会下来,钢铁行业就会发展,钢铁产量就会上来,而水泥不能回收,所以价格难以下降。如此一来,钢铁产品就会逐步取代水泥,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动态的过程。在很难算清数量关系的时候,可以借助价格机制,避免运动式减碳。
总之,当前经济运行的风险不容小觑,如果不及时加以应对,2022年下滑趋势还会延续,甚至延续若干年。这个过程将是比较痛苦的,所以必须从现在开始进行匡正,包括缓解债务问题,让房地产软着陆等。若想从根本上解决新增长动力不足的问题,那么政府与市场经济学这门课要学好,一定要基于中国实践,提炼出具有普遍意义的经济学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