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最后几天,北京的凌晨已开始飘雪,张大磊送陈宏(复星创富美元基金投资执行总经理)和复星几位风控同事离开公司,结束了最后一天的尽调。“感谢信任,我们不会辜负复星的期望。”他对陈宏说。此时,陈宏心里已经对这个项目基本有了底。
张大磊是鹰瞳科技创始人,接下来的进展证明,张大磊没有“吹牛”。
11月5日,鹰瞳科技(2251.HK)正式在港上市,成为中国“医疗AI第一股”。
截至发稿,鹰瞳科技报于每股71.90港元,实时市值为74.47亿港元。
招股书显示,2019年、2020年,鹰瞳科技分别实现收入3041.5万元、4767.2万元。2021年上半年,鹰瞳科技的收入为4947.7万元,已超过去年全年营收。总体而言,公司收入规模不算大,但增速迅猛,2021年全年营收有望达到亿元级。
与此同时,公司的毛利率也有所改善,从2019年的53%上升至2021年上半年的64.1%。
来源:被访者
今年以来,医疗AI企业迎来了IPO的集中爆发期,影像应用领域成为撑起整个医疗AI上市潮的主力军。除了鹰瞳科技,科亚医疗、推想医疗以及数坤科技等也摩拳擦掌,先后向港交所递交了招股书。
目前,复星是鹰瞳科技的第一大机构股东。在那个下着雪的凌晨跟张大磊团队聊完后两个月内,复星便敲定了对鹰瞳科技的投资,成为鹰瞳科技的B轮领投方。陈宏所在的复星创富是复星的股权投资平台,在大健康领域拥有深厚的产业背景。
在陈宏看来,张大磊不光是一个技术爱好者,而且实现了技术和商业的完美结合。“我们投鹰瞳将近四年,公司每一个节点都快于复星的预期。”
找到迷宫的出口
弗若斯特沙利文数据显示,人工智能视网膜医学影像市场2020年至2030年的年复合增长率超80%,其规模到2030年将达到340亿元,占整个医学影像市场的1/3以上。
鹰瞳是这个赛道的先行者之一,但发展并非一帆风顺。
鹰瞳科技团队最开始只是很迫切地想把所有导致误诊、漏诊的环节全部都用算法做一遍,可以通过AI技术把整个行业的问题全部解决掉,所以几个人同时在做好几件事是常有的事。“当时就好比手里拿着个锤子,觉得什么都是钉子。”
“刚开始我们想的很大,想通过我们的技术让所有人身上的疾病都可以得到预诊断,随时都能了解自己的健康状况,然后帮助自己做决定。”张大磊告诉《中国企业家》,从2015年刚创建鹰瞳科技到2018年,他们是一个做减法的过程,也是一个逐渐聚焦的过程。
九合创投是鹰瞳科技的第一个投资人,同时也是其最早两轮融资的投资人,在后者最初的战略发展方向上,曾给出自己的建议——聚焦“国病”糖尿病:患病人群众多,发现即晚期,而且非常痛苦,有转化成各种不同疾病的可能性。
“鹰瞳科技之所以叫Airdoc,就是因为我们特别想做一个普惠的健康服务。”张大磊说。
当时的鹰瞳团队就像是被丢进了迷宫,怎么都找不到一个看似一定正确的出口。
后来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达不到,张大磊就果断地砍产品,相当于原来做八件事,后来缩成了五件事、三件事、两件事,现在只专注做一件事——只看一个人的血管和神经的健康状况。
“眼底是我们全身上下唯一裸露观察血管和神经的地方,中风、心梗等血管问题是导致中国人死亡最主要的原因。”张大磊告诉《中国企业家》。
某种程度上,张大磊带着鹰瞳科技在跟时间赛跑。摄影:史小兵
2018年之后,鹰瞳科技聚焦成了一家只做基于视网膜影像人工智能识别的早期检测、辅助诊断及健康风险评估解决方案的公司。
聚焦之后,2019年鹰瞳科技获得吴文俊人工智能科学技术奖,这是中国人工智能技术的国家最高奖。
对于医疗AI企业来说,三类证是最重要的入场券。2020年8月,鹰瞳科技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眼底图像辅助诊断软件获国家药监局批准上市,在同类产品中首个获得国家药监局第三类医疗器械证,并由此展开在国内医院的使用,协助及减轻医生的医学诊断工作。
根据更新后的招股书,截至最后实际可行日期,鹰瞳科技拥有152项专利及专利申请,以及6项已发布PCT申请。
公司在《柳叶刀》系列等权威同行评审科学期刊,以及在人工智能学术会议(例如MICCAI)上发表了超过20篇论文。
不过张大磊认为,“我们拿了多少许可证,多少奖,发了多少论文并不直接创造价值。只有产品在真实场景服务每个人的过程,才是鹰瞳科技创造价值的过程。上市无非就是另外一轮融资。”
IPO前,鹰瞳科技已经完成7轮融资,融资金额近8亿元。除2015年获九合创投和智朗创投的天使轮融资外,其余几轮融资不乏复星、搜狗、平安、中信、礼来亚洲基金、清池资本和奥博资本等知名机构。
九合创投创始人王啸告诉《中国企业家》,2015年与张大磊在一次聚会上首次见面,对他印象深刻,不到两周时间,就给了鹰瞳第一笔投资,2016年,九合创投再次追加投资。“鹰瞳科技的理念与九合创投比较契合,我们也特别认可这种用技术的方法和手段去变革一些相对来讲兼具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的民生行业的事。”王啸强调。
张大磊开内部会时会看鹰瞳科技到底服务了多少人。比如去年,鹰瞳科技服务了200多万人次,检出4981个重大阳性但可能不自知的案例。
两条腿走路
鹰瞳科技对商业化的重视显而易见。“鹰瞳科技的产品是按次收费,用一次收一次钱,我们不提供免费服务,因为我相信你如果认为这个东西做得好就应该付费买,你不买,拿什么去支持研发这些东西,难道一辈子都靠投资人吗?”张大磊说。
招股书显示,鹰瞳科技的收入来源主要有三种:一是向医疗机构提供用于检测及诊断的SaMD(Software as a Medical Device,医疗器械软件);二是向大健康供应商提供健康风险评估解决方案;三是与软件兼容的全自动便携自拍眼底相机。
张大磊透露,目前公司客户数最多的是医疗机构,等级医院接入了400多家,体检中心有140多家接入。乡镇卫生服务中心和社区卫生服务站也在积极拓展之中。除此之外,鹰瞳科技产品还覆盖到了视光中心、保险公司、药房等大健康场景。
从招股书中可以看出,公司目前收入主要来自于SaMD软件,其人工智能软件解决方案在2020年的收入占比达89.9%,与2019年的71.8%相比增幅较大,这种快速增长主要发生在2020年8月相关产品三类证获批后。
在接受《中国企业家》独家专访时张大磊表示,鹰瞳科技仍在为拓展商业化渠道而努力,比如鹰瞳科技通过与C端医疗器械厂商深度合作,进而扩大市场辐射面。2018年7月,宝岛眼镜母集团星创视界引进鹰瞳科技AI识别算法,AI首次被大规模应用到眼镜店场景中。目前在视光领域,鹰瞳科技已服务超过100万人次,预计2021年将覆盖上千家门店。
此外,鹰瞳科技的另一条产业线还与保险挂钩。它通过与商业保险公司合作,将更多的疾病筛查服务注入员工体检服务套餐等形式,以此可以辅助保险公控费。
招股书显示,依托与宝岛眼镜、爱康国宾、平安及太平洋保险的合作,通过提供人工智能软件解决方案的业务,给鹰瞳科技2021年上半年带来的收入达3908.7万元。
制表:王超
陈宏认为,鹰瞳科技的商业化场景更加多元,“在重视院内推广的同时,也把精力放到院外结合消费医疗市场的场景,在体检中心、视光连锁以及保险获得更高的认可度,是和公司在不断探讨中打磨出来的比较好的策略”。
除了软件业务,2016年,鹰瞳开始展开硬件领域的布局。关于软件和硬件,张大磊也有自己的思考。第一,软件硬件必须同时都做,软硬一体。“因为现在中国的付费习惯(的特点),没有实体,大多数人很难认可它的价值,就像MIUI配个小米手机一样,其实它可以不需要配小米手机的,但只有配了才卖得好。”
在探讨是否要做硬件时, 复星的高层曾用Windows系统来举例。“Windows系统从来都是装在IBM、戴尔等这样的设备上,一起卖给消费者”,通过这种方式,软件也实现了溢价。陈宏认为,在眼科领域,软硬一体化的道路更容易走得通。“因为眼科的硬件比较分散,没有一个占主导市场份额的硬件厂商。”陈宏说。
此外,软硬件一体化还能提升鹰瞳科技的竞争力。王啸告诉《中国企业家》,“它不仅能加强鹰瞳提供整体解决方案的能力,有利于在地方医疗机构和机构快速落地,还能够进一步推动算法和产品的迭代,并降低硬件和检测成本,使产品更具价格优势”。
“底座型”公司
在张大磊看来,迄今为止,医疗AI这个领域还不是大海,只是个湖。
但值得注意的是,“百度、阿里、腾讯甚至谷歌都扎进来做视网膜AI这件事”。在张大磊看来,“参与公司多是好事,多了队友,大家共同的敌人是疾病和衰老,对抗疾病和衰老的任何力量都是战友,包括医院、医生、保险、药企和同行公司。”
“这种(数据库支撑算法)类型的项目,实际上先发优势是非常明确和有壁垒的。”
王啸认为,“从逻辑上来讲,数据越多越有效,算法越厉害。这是一个完美的从数据到算法到效果再到数据的正向循环。一旦走入这样一个正向循环,同赛道的竞争对手就非常难跟他竞争。我觉得这是鹰瞳的核心价值和核心竞争力。”
与行业竞争带来的压力相比,当下鹰瞳面临的最大挑战,或许是建立起公众对鹰瞳科技所做事情的认知,“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查眼睛的”。张大磊认为,这个认知的完全建立需要一代人,或者几代人来完成。
在王啸看来,如何提供一种更加普世性和底座型的健康检测和预警服务,“相当于给健康装上雷达”,这是鹰瞳科技的目标,也是其面临的挑战。
张大磊信奉时间在技术加持下的复利。他计划鹰瞳科技用50年做出一个覆盖全球三分之一人口的健康监测生态,发现疾病于未然,并且做到人人可及。
在陈宏的印象里,张大磊是一位对员工要求非常严格,对自我追求极致的创业者——跟投资人接触时力求效率,上市交表所用时间也是同行中最短的。
某种程度上,张大磊带着鹰瞳科技在跟时间赛跑。他能成为跑赢时间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