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煤炭之乡”山西：矿场全天赶工，运费5天疯涨25%
作者：黄嘉祥、刘婷
10月13日下午，王华又绕着整个煤矿巡逻了一遍。这一次没有发现险情，令他安心不少。
王华年过五旬，是山西乡宁焦煤集团申南凹焦煤有限公司（下称“申南凹焦煤有限公司”）的一名矿工。山西10月突降暴雨以来，他肩负起了安全巡逻的重要任务。
10月2日至10月7日，山西出现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强秋汛，主要受灾地区集中在山西中南部，降雨量之大、持续时间之长、有极端性表现，导致山西省60座煤矿停产。截至10月12日，仍有4座未恢复生产，其中3座位于临汾市。
临汾位于山西省西南部，矿产资源丰富，是煤炭大市。其中，乡宁县是全国三大主焦煤基地之一，境内煤田面积约1600平方公里，占总面积78%以上，总储量153亿吨，可采储量107亿吨，是有名的“煤炭之乡”。
在这场罕见的秋汛之下，临汾平均降雨量远超历史同期最高值。乡宁县境内多条国省道及农村公路出现不同程度山体滑坡、塌方、落石等险情，部分路段通行中断，这给乡宁县煤炭的运输造成了一定影响。
“这次暴雨对全县煤矿生产未造成影响，县里的煤矿都处于正常生产状态。”10月13日，乡宁县能源局相关负责人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而乡宁县多家煤矿企业相关负责人也对时代周报记者称，暴雨未对煤矿生产造成影响。
“国庆至今都没有停产，一直都在全力生产，会更加注重安全生产。最近，公司每天都安排人员加强矿区巡逻，及时排查山体滑坡等地质灾害隐患。”10月13日，山西乡宁焦煤集团一名工作人员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洪灾引发了多处山体滑坡，更多是影响了煤炭的对外运输。
汛情给焦煤产业链带来的蝴蝶效应正在发酵。山西煤矿生产与发运受到影响，焦煤供应维持偏紧态势，煤价维持高位。乡宁县的焦煤供货商无法定价，“一天一价”。
“燃煤之急”未解，煤炭产业链上下游所受冲击进一步加剧。由于缺乏原煤、道路运输受阻，加上暴雨对工作环境造成影响，乡宁部分洗煤厂（除去原煤中矿物杂质，并将煤分成不同规格产品的煤炭加工厂）陷入停工停业状态。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临汾运煤车供应吃紧，运费出现暴涨，5天内涨幅约25%。
“运费涨主要因为油价涨，再加上最近用煤紧张。货都急着往外走，车不够用，价格自然就涨上来。”正在为出车难题发愁的山西某物流运输公司领班华正对时代周报记者说，因业务繁忙，他所在的公司24小时运货，若遇到撞档期只能加价调车。
（山西乡宁焦煤集团旗下煤矿里配套的洗煤厂。时代周报记者 黄嘉祥/摄）
24小时赶工，最担心山体滑坡
申南凹焦煤有限公司坐落于乡宁县管头镇，矿井距离县城15公里，三面环山，生产能力为120万吨/年。2021年1-8月，这家公司生产原煤75.87万吨，销售4.67亿元，利润1.20亿元。
王华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这次暴雨导致矿区周边山体出现多处小型山体滑坡和地面坍塌。“一块巨石从山上滚下来，直接砸中公司门卫室屋顶，幸好没砸到人。”王华说。
“虽然出现多处安全隐患，但未影响煤矿生产。国庆至今，公司一直都是三班倒，每班8小时，24小时赶工。”王华表示，暴雨之后，公司格外注重安全，为确保煤矿安全生产，每一个班都会安排一名矿长亲自带队下井。
（申南凹焦煤有限公司矿场外。时代周报记者 黄嘉祥/摄）
山西出现汛情之后，将安全生产提升至首要位置的不止申南凹焦煤有限公司一家。山西华宁焦煤有限责任公司（下称“华宁焦煤”）一名井下矿工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该矿场每天采煤6-7小时，三班倒，两班检修一班生产。早班为6到12点，负责检修工作；中班是12点半到下午6点半，负责煤炭开采；夜班是下午6点半到晚上10点半，主要负责维护工作，夜班基本上不做生产。
华宁焦煤位于乡宁县西坡镇，隶属山西中煤华晋能源有限责任公司，产品销往临汾周边与相邻的运城河津市等地。
在次生地质灾害频发之下，如何保证安全生产是整个乡宁县煤矿的第一要务。
10月10日，乡宁县召开矿山和洗选煤企业安全工作会议。当地领导指出，要充分研判当前煤矿安全形势，加强安全管理工作，不断提高煤矿监管人员的素质，要加大安全设施设备投入力度；强化煤矿安全风险管控和隐患排查治理，严厉打击非法违法违规生产建设行为。
当前依旧处于防汛关键期，地质灾害防治工作仍较为严峻。据山西发布消息，10月13日夜间至17日，山西将再次出现降水、大风降温天气，全省大部分地区将下降8～10℃。降水天气与前期连续强降雨叠加可能引发地质灾害、农田渍涝等次生及衍生灾害。
未来一段时间，排查滑坡、泥石流、塌方等次生地质灾害隐患依旧是王华的主要工作。他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他最担心的便是发生山体滑坡等次生地质灾害，每天多次排查安全隐患将成为常态。
“雨前、雨中、雨后都要加强巡查，如果发生山体滑坡等次生地质灾害，就立马跟公司汇报处理。”王华对时代周报记者说，“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这场洪灾真正过去，这样煤矿生产才能更安心些。”
（煤矿生产基地。时代周报记者 刘婷/摄）
焦煤“一天一价”
乡宁县是全国三大主焦煤基地之一，焦煤主要有气煤、1/3焦煤、焦煤、瘦煤和贫瘦煤等7种品种，硫分、灰分、挥发分、水分、黏结指数、胶质层指数等指标则决定煤炭的质量。
10月14日，任职于乡宁县某焦煤代理公司的业务经理陈欢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若客户对灰度、硫分、挥发分要求较高，需要定制高质量的精煤，该公司目前无法供应。过去几年山西对焦煤进行限产，全省产能有所减少。近期焦煤需求量大供应少，高质量煤炭进货价逼近4000元/吨，成本较高且进货后没有市场，因此无法满足客户的定制化需求。
“现在基本上货都比较少，（煤在）路上也回不来。没办法确定价格，一天一个价。”陈欢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其所在的公司目前只剩下不到5000吨的货量，只能以现有货量卖。由于低硫主焦煤货期和价格不稳定，现在不接受定制订单。
进入2021年第三季度，山东、内蒙古、山西部分地区仍执行限产，部分焦企因原料煤库存不足而减产，焦煤产量下滑致价格上涨。
焦炭交易平台焦联网数据显示，8月13日、9月13日、10月13日，临汾一级焦价格（含税）分别为2920～2960元/吨、4040～4080元/吨、4240～4280元/吨。
受暴雨和煤价上涨影响，临汾部分洗煤厂进入歇业状态。
10月13日，时代周报记者走访临汾华宁片区时发现，一家大型洗煤厂作业现场没有工作人员上班，机器均停产。一名后勤人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近期该洗煤厂均是停工停业状态。
一名煤炭企业基建人员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因洗煤是地上作业，暴雨对工作环境影响大。再加上之前煤价上涨得快，洗煤厂积极出货、没有囤货，导致现在没有原料加工，只能停业。
另一名中型洗煤厂负责人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因汛情原因道路运输受阻，煤厂产原煤后无法运输至洗煤厂。近期他所负责的洗煤厂没有订单，暂时停业。
（停工的洗煤厂。时代周报记者 刘婷/摄）
10月14日，一名不愿具名的煤炭行业分析师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山西汛情期间，全国钢铁需求仍在上涨，意味着原来山西日供应量将由其他地方补足。随着山西道路运输逐渐恢复，企业生产也将恢复正常，预计近期焦煤价格将有所回调。
事实上，焦煤价格已出现回调。山西乡宁焦煤集团是临汾主力焦煤企业，定价具有风向标意义。时代周报记者从山西乡宁焦煤集团销售经理获悉，10月14日，优质低硫主焦煤价格为4200元/吨，国庆前价格为4600元/吨。
“之前焦煤价格经过了超过10轮的涨价，近期在慢慢回调，之前涨太快了。”该销售经理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
5天运费涨幅25%
用煤高峰期叠加汛情带来的交通难题，让华正一筹莫展。他所供职的山西某物流运输公司在乡宁和董家口均设置了办事处，共有100余辆运煤车，主要业务是沁源古寨、交口天源、大土河到青岛董家口、临汾光华到赣榆港的煤炭运输。
汛情发生至今，山西多条公路受阻，煤炭运输压力骤增。据《山西日报》，受此波强降雨影响，山西省公路灾损6021.36公里，其中高速公路受损6.26公里，普通国省干线公路受损993.1公里，农村公路受损5022公里。在建公路工程方面，隰吉高速等5条高速公路水毁严重，截至10月14日，部分项目标段暂时无法恢复施工。
乡宁县境内也有部分路段通行中断。时代周报记者从县城驱车到申南凹焦煤有限公司途中，一路上发现多处山体滑坡，其中在距离申南凹焦煤有限公司一公里处，出现一处较为严重的山体滑坡，虽然已经经过清理，但仍有近一半的道路被堆积的泥土占据，车辆只能勉强通行。
（乡宁县境内发生山体滑坡，道路受阻。时代周报记者 黄嘉祥/摄）
王华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受山体滑坡影响，申南凹焦煤有限公司的运输车辆曾一度未能通行，目前已恢复。
华正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现在全省道路运输网络基本恢复通畅，但之前因为暴雨高速被封，急需用煤的企业不得不走低速公路，且会根据路程情况另加运费。一般而言，短途运输加价为2000元/车。
“这几天油价也在上涨，也成为运费上涨的因素之一。以前从临汾光华拉货到江苏赣榆港是170元/吨，现在涨到220元/吨。”谈到运费价格变化，这位从业10余年的“老司机”用“暴涨”来形容今年的行情，并称这种情况在他的从业生涯里十分罕见。
华正算了一笔账，一辆运煤车可以载货35吨，以往一车煤从临汾光华到江苏赣榆港的运费是5950元，现在一车是7700元，每车增加1750元。若客户需要开发票，则需另外付6%税费，成本更高。
（山西临汾，运煤车忙碌地运作。时代周报记者 刘婷/摄）
此外，运费也是一天一价。华正举例称，10月10日乡宁到董家口的运费约为160元/吨，10月14日价格已涨至200元/吨左右，短短5天内上涨了约25%。
“正在装车，需要6个快车，卸货即结账。”“需要13米半挂，必须盖好雨布！”“大同左云煤场到河南禹州电厂拉煤，大量要车。”10月7日以来，一名瑞鹏物通业务员每天在朋友圈发布接近20则用车讯息。
该业务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由于高峰期用车紧张，山西汾阳、太原清徐等地出发的跨省车辆需要提前2天订车。
经过交通运输部门的紧急抢修，煤炭运输阻碍已基本清除。10月14日，《山西发布》消息称，受此波强降雨影响，山西省公路灾损6021.36公里，其中高速公路受损6.26公里，普通国省干线公路受损993.1公里，农村公路受损5022公里。
截至10月11日，高速公路、普通国省干线和农村公路分别抢通阻断路段30处、19处和2800处，全省道路运输网络基本恢复通畅。
（应采访对象要求，王华、华正、陈欢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