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哥:第一个匿名加密货币就是E-cash。
故事的主人公叫大卫·乔姆(DavidChaum),他出生在美国,是一名天才数学家,毫无疑问,他也是资深密码朋克。
大卫·乔姆崇尚自由,高度重视个人隐私,和所有的密码朋克一样,他很早就意识到数字化革命之后个人隐私将会在各个方面遭受侵犯。大卫·乔姆一生围绕保护个人隐私而做出了很多贡献。
当他深入研究数字化生活之后,便透彻地看到人类所面临的挑战。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当人类全面进入数字时代后,数字全景监狱正等着全方位渗透到地球的各个角落。
我们今天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我们的手机定位软件、移动支付的交易记录以及浏览和搜索记录等,这些信息都毫无保留地被收集,会被人工智能整合起来进行分析,我们的个人隐私将无法保护。
大卫·乔姆喜欢周游世界。20世纪80年代,他游荡到了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凭借在密码学领域的精深造诣,他获得了荷兰数学与信息科学中心密码学组负责人的职位。
20世纪90年代初,荷兰的公共工程部想在公路上部署自动支付系统,大卫·乔姆和他的团队接到这个任务后很快就完成了。他们充分意识到,自动支付系统可能是未来发展的方向,应该是潜力无限的。
所以大卫·乔姆很快就辞去职务,成立了一家公司(Digicash),专门做这个项目。不过很不幸,他们提供的这个系统在荷兰公共工程部也只是备用系统,没有大规模使用。大卫·乔姆的公司主要靠销售封闭体系内的智能卡来维持。
●命运召唤●
树哥:经过1992年匿名邮件列表中的多次讨论和1993年的《密码朋克宣言》,所有的密码朋克都清醒地认识到,开发出一套匿名加密货币系统是所有密码朋克的使命。
大卫·乔姆给自己的公司起名Digicash(数字现金)就已经说明他想在电子支付领域大显身手,但他当时却做着封闭系统内的智能卡业务,虽然可以挣钱,但离理想很遥远。
大卫·乔姆明显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作为密码朋克,他知道一套匿名加密货币系统对隐私保护有多么重要;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板,他更加明白开发一个金融支付系统有多么赚钱。这种名利双收的事情怎么能不让他内心澎湃呢?
●研究“双花”问题●
树哥:任何一个电子货币系统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双花”问题。所谓“双花”,就是一笔货币支付两次。现实生活中不存在这个问题,我给你一美元纸币,这一美元支付权益就转移到你的手中,我不可能再使用它。但在电子货币的使用上,这个问题就会比较复杂。电子货币本质
上就是一串数字,我们很容易创造出关于同一笔钱的两笔交易。
例如,我可以创建一笔给你转账1美元,再创建一笔给另一个人转账这1美元。同样的0001号1美元在两笔交易中出现,被转给公钥B和公钥C。这两笔交易都会在网络上广播,验证私钥A都可以通过。
针对这个问题,大卫·乔姆借鉴了银行系统。
银行系统解决“双花”问题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记录每笔钱的一切交易信息,同时记录这笔钱的交易时间。
当一笔钱花了两次时,只需要比较每笔交易的发生时间,将先发生的交易认定为合法,并记录到数据库中;后发生的交易认定为非法,并给予撤销。大卫·乔姆就这样成功解决了货币体系的最大难关——“双花”问题。
●匿名问题●
大卫·乔姆一生都在研究隐私保护的问题,对于匿名问题他早有深入研究。早在1982年,他就发表了开创性的研究论文《盲签名》(BlindSignatures)。
什么叫盲签名?
盲签名就是签名者签名时并不知道自己签名的信息内容是什么,之后也无法追踪自己签名信息的路径。而信息接收者却能对盲签名的信息进行脱盲,查看到盲签名的内容。
例如,签名者在一个信封上签名,而这个信封密封着文件及一个复写纸。这样文件上有了签名者的签名,签名者将来也不能抵赖,但签名者却不知道签名的文件内容。
盲签名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盲签名主要针对的是银行系统,如果银行系统对其发出的电子货币都可以进行追踪和验证,那就没有办法实现匿名性,也体现不出E-cash的优越性。
采用盲签名就可以让各种货币电子化,货币主权方需要对电子化后的货币进行盲签名,以确保这些电子化的货币是有效的。因为采用的是盲签名技术,他们也没有办法去追踪电子货币,可以保证使用这些电子货币的人是匿名的,没有泄露隐私。
●E-cash应运而生●
大卫·乔姆利用盲签名和银行系统防止“双花”的手段,很快就开发出了E-cash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大卫·乔姆和银行对接,把银行存储的电子现金通过盲签名的方式转换成E-cash,在匿名网络中流通。
在这个系统中,大卫·乔姆不需要重新发行货币,只是把原来带有序列号的、可以追踪的货币变成不可追踪的E-cash。在这样的匿名系统中交易或者消费都不会让他人跟踪到具体的用户。
从理论上讲,这事对银行也很有益,如果更多的人期望享受到匿名交易的好处,就会给银行带来源源不断的交易流水。
●遭遇危机●
带有革命性的保护用户隐私的E-cash系统似乎并没有引起银行系统的太大兴趣,毕竟刚开发出来的E-cash系统没有什么应用场景,也没有和多少商户签约。就连普通的用户对隐私保护也往往没有那么在意,尽管他们知道自己的私人信息时时被他人监控。
如此一来,大卫·乔姆的公司运转立刻出现了问题。还好有人识货,看好E-cash的未来,愿意投入大笔资金来帮助这家公司,或者说和Digicash共创美好未来。
大卫·乔姆是世界顶尖的密码学家,在密码朋克中享有崇高的地位,不过广为人知的还有他的坏脾气和身为密码朋克对一切保持怀疑的态度。
这个性格对他融资和管理公司毫无好处,也让他基本搞砸了一切投资。
亨德森投资管理公司与Digicash签署协议,拟逐渐投入1000万美元,大卫·乔姆竟然把这个协议传真给与他谈判的其他投资公司,所以这笔投资很快便泡汤了。
ING投资管理公司拟投资2000万荷兰盾,计划用两年时间把Digicash公司带入股市,可是大卫·乔姆却不顾全公司的反对拒绝了这笔交易。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微软的比尔·盖茨,他想把E-cash结合进微软的Windows95之中,不过大卫·乔姆却要求每个版本必须付1~2美元,否则免谈。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例如Visa公司想投资4000万美元,大卫·乔姆说必须7500万美元才行。
终于,无法忍受大卫·乔姆的Digicash雇员在1996年3月发动了“政变”,其中最核心的11位员工通过会议的形式对大卫·乔姆施压:要么你走,要么我们走。大卫·乔姆最终妥协,他在这11人中任命了两人为临时经理人,自己黯然出局。
●破产●
大卫·乔姆任命的临时经理人并不合适,公司很快开始动荡,员工们纷纷离职。但作为明星企业还是有不少人青睐,1997年,Digicash终于得到了一笔救命钱,联合投资人也重新任命了CEO。
经过多年的推广,银行系统似乎也开始愿意尝试与Digicash公司合作。最先合作的是美国马克吐温银行,接着越来越多的银行也开始合作,一切似乎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惜,最终的事实证明这只是美好的愿望。
新的CEO来自Visa公司,并不懂研发,管理水平似乎也一般。而和银行的合作没有太大的进展,银行并没有从与E-cash的合作中收获什么,当然也没有给Digicash支付多少费用。
渐渐地,连投资人都对Digicash失去了信心,虽然1998年时花旗银行想使用E-cash系统,给他们很多希望,但最终由于花旗银行与其他银行合并,没有成功合作。失去资金支持的Digicash宣布破产倒闭,E-cash这个曾经成功的匿名加密货币系统宣告失败了。
任潇潇:真为他可惜。如果大卫·乔姆成功了,可能就不会出现比特币,不会出现中本聪。看来技术天才并不一定是天才的管理者啊!听了这个故事我总感觉E-cash其实很有可能成功,只不过撑得没有那么久而已。
树哥:技术天才和管理天才合二为一的人本身就是凤毛麟角,而且天才通常会有一些技术怪癖,密码朋克也是其中的典型,他们本身除了密码学不相信任何人,这样的人做管理会出现很多问题,所以有这样的结果其实很正常。不过,即使E-cash活到现在,密码朋克都不认为这是一个他们需要的匿名货币系统!
任潇潇:这不是密码朋克需要的匿名货币系统?这套系统不是既解决了“双花”问题,又能实现匿名性吗?
树哥:E-cash是解决了“双花”问题的匿名系统,不过这样的系统却是一个中心化系统,运营方就是Digicash公司,E-cash运行在Digicash公司的服务器上,这本质上和银行没有任何区别。密码朋克认为,除了那个匿名的盲签名有点意思之外,这个系统最大的价值就是再一次让他们确信:中心化组织是多么不靠谱!密码朋克真正要的是一个没有中心组织的可以解决“双花”问题的匿名系统。
任潇潇:我也听说过“去中心化”这个词,去中心化真有那么重要吗?
树哥:古往今来,古今中外,中心化组织无处不在,大到国家之间有联合国,小到一个家庭会有一家之主。“中心”重要到如果突然没有它我们在短时间内无法适应的地步,“群龙无首”这个词就暗含了一个组织突然失去中心之后的混乱和惶恐。一个中心化的王朝往往会被另一个中心化的王朝取代,很少有没有中心的组织形式存在。
中心也是导致一些问题的根源,中心化机构导致数据泄露的事件比比皆是,如果数据保存在中心化组织中,个人隐私泄露就不可避免,因为所有组织和公司都可以被迫安装后门以便于获取隐私信息。
因此,大卫·乔姆的E-cash可能是一门好的生意,但密码朋克们要的不是生意,他们做的是未来虚拟世界的底层基础——匿名加密货币系统。这应该是个去中心化的系统,密码朋克们也不应该从中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