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互联网时代,你可能已经习惯于阅读那些“送到面前”的文字,在朋友圈疯狂转发的,或是在新闻网站、APP上“专门为你”推荐的。久而久之,你可能已经忘却了逛一家书店、看一本纸质书的感觉;丧失了主动求知、独立思考的能力。
一个鲜活的案例是,昨天很多人被朋友圈的《疫苗之殇》刷屏,有的还成了该系列文章10万+阅读量的贡献者。众多网民从愤怒到反对,到反对“反对”,再到反对“为了反对而反对”,泼一盆冷水:所有参与这场大传播的人最终获得了什么呢?当你“随手转发/分享”一篇文章时,你又思考过它的“可靠性”吗?也许你已默默向“接受信息”投降,而不再“探寻真相”。
如果你符合以上描述中的一条,强烈建议你读一读今天的推荐;如果你以上全中,那么建议你把本文收藏,留作你的自省读物。
本文选自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 (HenryKissinger) 所著的《世界秩序》 (World Order) 一书中第九章、第四小节:“人的因数”。
互联网给这个时代带来了不可或缺的伟大成就,但它侧重已然而非偶然、事实而非概念,共识而非自省所形成的价值观。如今,click一下便能获得数据,历史和地理知识不再是必需。而对于那些在朋友圈千方百计寻求“点赞”认可的人来说,那些政治道路上孤独的跋涉者,他们的思维模式不再不证自明。
在新时代,世界秩序经常等同于如下假设:如果人们能够自由获取和交流信息,人对自由的天然冲动会生根发芽,历史将会自动前行,自由将会自动实现。然而,哲学家和诗人长期以来一直把思想分为三个部分:信息、知识和智慧。互联网聚焦于信息领域,极大地促进了信息的传播。越发复杂的功能被人类设计出来,尤其能对不随时间而变的事实性问题做出回应。搜索引擎处理日益复杂问题的能力越来越强。可是,信息过载可能反而抑制了知识的获取,让智慧愈加遥不可及。
诗人 T. S. Eliot 在《磐石》(The Rock) 一剧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Where is the life we have lost in living?
我们在生活中丢失的生命何在?
Where is the wisdom we have lost in knowledge?
我们在知识中丢失的智慧何在?
Where is the knowledge we have lost in information?
我们在信息中丢失的知识何在?
事实很少不言自明,它的解释、分析和意义(至少在外交政策领域),取决于语境和相关性。随着越来越多问题被作为具体事实性的议题处理,人们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思维——每个问题都必须有可追索的答案,问题和对策都不必深思熟虑, “上网查查” 就行了。但在国家关系中(其他领域也一样),信息要想真的有用,就必须被置于广阔的历史背景和经验之中,从而逐渐成为实用的知识。而对于一个社会来说,如果领导人能够偶尔达到“智慧”的水平,那就是十分幸运的了。
从书籍中获取知识与互联网相比,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阅读是一件耗时之事,为了让这个过程更轻松,文风很重要。一个人不可能读完某个主题有关的所有书籍,甚至把读过的内容总结归纳也不容易,但“向书本学习”不仅有利于抽象思考(即能够识别可比的数据和事实),还能把这种模式应用于未来。文风则能把内容与美学结合在一起,使读者与作者、主题都能建立起某种关系。
你有多久没沉下心来看一本书了?
另一条获取知识的途径是私人性质的谈话。几千年来,思想的探讨、交流,除了交换信息中的实质性内容,还涉及情感和心理维度,它能让人了解对方的信念、个性等无形之物。如今的网络文化则非常奇怪,它使人变得不愿面对面交流,尤其是一对一形式的谈话。
计算机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信息的获取、保存和提取问题,数据可以不限量地以可处理的形式有效储存。计算机也提供了我们从书籍中无法获取的数据。但另一方面,信息被高效包装,文风不再必要,记忆也无用武之地。当脱离环境去做决定时,计算机可以提供 10 年前无法想象的工具,但它同时也限制了视角。由于信息唾手可得,通信瞬间完成,人们对 “意义 ”的关注度下降了,甚至对 “意义 ”也失去了清晰的定义。这可能鼓励决策者不去未雨绸缪,而是坐等问题出现,把决策当成一系列的独立事件,而不是历史连续体的一部分。如果这样,操控信息将取代思考成为主要的政策工具。
互联网还有淡化历史记忆的倾向。人们可以忘记那些在他们看来,可以从外部获得的信息,记住那些他们认为将会找不到的信息。” 当大量信息都可以从外部获取时,互联网降低了人们记忆的动力。通信技术增加了人对技术的依赖,技术被视为是思想的辅助和媒介,而削弱了人“向内求索”的能力。信息俯拾即是,人们更愿意当研究者,而不是思想者。人类意识的变化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交流的本质,进而也会改变人类社会本身。试想,印刷时代的人们与中世纪时代的先人看到的是同一个世界吗?在计算机时代,我们用肉眼看世界的方式会改变吗?
如果有一天你丢了手机和PC,你还能记得多少?
西方历史和心理学迄今为止依然认为,真相与观察者的性格和经历无关。可是,我们这个时代正在改变“真相”本质的概念。你会发现,几乎每个网站都上线了某种“定制功能”,互联网可以追踪用户的使用记录,以此确定(或是推断)用户的背景和偏好。它鼓励用户去消费更多内容,同时接触更多广告,最终推动互联网经济发展。在这些“微妙”的导引下,商品被分门别类, “你喜欢的”东西被优先推荐展示,互联网时代的新闻被称为 “最懂你的新闻” 。两个人使用同一搜索引擎查询同一问题,却不一定得到同样的答案。简而言之,真相的概念被相对化、个人化,失去了普遍性。信息被标榜为免费,但仔细思考,其实信息接收者支付的是供陌生人利用的数据,且这些数据还会进一步影响未来获得的信息。
新闻越来越“聪明”,人却越来越“笨”?
无论这一手段在消费领域效用如何,都会对制定决策产生影响。在社交网络无处不在的世界里,一个人还有空间拿出勇气,去做并非基于共识的决定吗? “预言家将得不到所处时代的承认 ”——这个说法有理,因为预言家往往不按常规观念行事,这是成就他们的秘诀。在我们这个时代,留给预言家的提前期可能完全消失了。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追求透明、互联,但人们的隐私被破坏,个性的培养、独立决策的力量都被扼杀了。
以上,与各位共同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