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随着大规模返乡人群回到家乡,原本空寂的乡村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往昔的生气。但在不少“返乡客”眼里,日益凋敝的农村,却并没有记忆中“热闹红火”的氛围,其空心化的现状让许多“根在乡土”的“候鸟群”百般惆怅。
记者的老家在晋北一个农村,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祖辈们在朝南的阳坡上打下一孔孔窑洞,被雨水冲刷而成的河沟,除了是小村落之间联系的纽带,也是坡上人吃水打井的地方。
早年的晋北农民,坡上垦几亩薄田,秋收时分通过一条条羊肠小道,借助驴骡或人力把粮食驮到家里。
多少年来,他们在这冬暖夏凉的居所繁衍生息,在坡南坡北的薄田里扶锄而立,在这骡车并排难行的河沟车道里互通有无,这一切,也共同构成了记者印象里的乡野生活。
如今,这些都渐行渐远。
有一种空巢 叫做“被动搬迁”
75岁的李生清老人,原山西省朔州市乔小峰村村民,自从六年前搬迁到乡政府驻地后,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回过原来的村庄,而那里也从一个众人眼里的“空巢农村”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荒废的村落”。
李生清告诉记者,乔小峰村鼎盛时全村30多户人家,人口200多人,在周边也算一个中等村落。但由于地理偏僻,土地贫瘠,进出、吃水都不方便,孩子上学与村人就医更是一个大问题,近二、三十年来,人口不断外流。等到村民整体搬迁时,人口已经锐减到不足鼎盛时期的一半。
谈到这些,李生清老人感触颇多。他说,老一辈人安土重迁,但不知何时起,村里的年轻人不再选择“面朝黄土背朝天”这种生活方式,而是选择到城里打工,村子里逐渐只剩下一些老人,即使逢年过节,村里也没有当初“红火的样子”。
近年来,当地政府为解决辖区内边远贫困村庄居民走路难、吃水难、用电难等问题,分批次推进移民搬迁工程,逐步引导农民向城镇转移。李生清便是在六年多年前响应号召,搬离了世代生息繁衍的老村子,和全村剩余的十多户人家搬到了现在的乡政府驻地向阳堡村。当地政府把原乡政府大院以及空置的原乡镇中学改造成民居,用来安置村民。
类似乔小峰村这样整体搬迁的村庄在当地不在少数。根据朔州市平鲁区政府网站最新数据显示,近年来该区移民搬迁137个村,3642户,18648人,村庄总数也由原来的442个缩减到286个。
院子若不经常打理,野草就不请自来。在记者走访的几个整体搬迁村落中,院墙圮塌,房屋斑驳,门窗全无,荒草长满庭院。
李生清说,老村子的土地现在已经不再耕种,村民们每年可以通过“退耕还林”拿到政府的补贴,收入和原先种地差别并不是很多,最大的区别是“人闲下来了”。老人们不再下地干活,每天串门拉拉家常、当街晒晒太阳。
条件好的村子 也面临“把人留住”难题
事实上,人口外流并不仅仅发生那些“荒废的村落”,即使在李生清如今居住的集镇向阳堡村,这个离县城仅仅20多里的大村子,“年轻人流失”也成为常态。
向阳堡村地处城乡结合部,是当地为数不多的比较平整的村子之一,村民的出行、吃水都比较方便。同时,作为乡政府驻地,因为有中心小学与乡镇中学这样的“乡村文化中心”,也曾经人丁兴旺。如今随着“撤点并校”的推进,渐渐也显出人去村空。
吕向勇,原来住在村里,孩子上小学后,就搬到了县城。他说,村子里大多数人的盼头就是孩子念成书,将来能有出息,而眼下乡村的教育水平和县城差距不小。为了孩子的未来,从孩子读小学开始,父母就跟着离开农村,选择到县城或是市里“陪读”,村子里的地要不荒掉,要不租给别人。
贾俊,78岁,膝下四子二女。老大和老二早年间就离开村子在城里定居,两个女儿也嫁到外地,留在村子里的只剩下老三和老四兄弟。前些年三儿子离婚后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两个孩子便由贾俊夫妻帮忙照顾。老四结婚后也搬到了村子南边。
两位老人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平日里还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日常劳作,有重劳力活,村里的老四也会经常回来帮忙。遇着大的节假日,儿孙们也会回来,每年的这些时候,贾家院子里都其乐融融。不过今年春节,三儿子一家却没有回来。
“过年这几天工资高,留在城里多赚些钱。”贾俊对街坊四邻说,“能挣钱是本事,回来干啥呢,也不差这几天。”但说这话时老人脸上还是有些落寞。
村子里像贾俊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不少独居老人相互结伴住在一起,在晋北叫“并锅”,很大程度成为乡村留守老人现状的一个缩影。
农村的发展 离不开人
乡村的凋敝,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教育与文化凋敝,更多的时候体现在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
因为缺少文化生活,乡村麻将赌博盛行;因为贫困,子女不孝、赚钱失道的现象日渐增多;攀比之风浓厚,婚礼支出不堪重负;中间层缺失,造成留守老人、儿童以及妇女比例日渐增高。
人,是乡村物质财富的创造者,也是乡村文化的建设者和承载者。而乡村的凋敝,究其主因,与年轻人走向有着直接的关系。一方面,大部分村里15岁以上的年轻人,除少量因读书、参军外,其余皆外出务工,除了农忙、春节或者丧葬之外,村里很难看到壮劳力。另一方面,由于乡村教育日渐式微,撤校并校政策的推行,农村的造血功能也日渐丧失。青少年人打小起就远离家乡,一年回家只有夏、冬两个假期,“生于斯,长于斯”的理念逐渐淡泊。
近几年,“返乡日记”广受关注,不同的个体从不同的角度忠实的纪录揭示了城乡差距的凸显程度。“去往城市,来谈乡愁”,很大程度上折射出我国全面进入攻坚期背景下的一个“真实的中国”。
1月27日,中央一号文件发布,连续13年聚焦“三农”问题,强调“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农业、忘记农民、淡漠农村,在认识的高度、重视的程度、投入的力度上保持好势头,始终把解决好‘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重中之重。”
农村的发展,离不开经济的发展,更离不开人。对此文件提出,加快培育新型职业农民,引导有志投身现代农业建设的农村青年、返乡农民工、农技推广人员、农村大中专毕业生和退役军人等加入职业农民队伍;健全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服务体系,大力促进就地就近转移就业创业,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大力发展特色县域经济和农村服务业,加快培育中小城市和特色小城镇,增强吸纳农业转移人口能力;提高农村公共服务水平。把社会事业发展的重点放在农村和接纳农业转移人口较多的城镇,加快推动城镇公共服务向农村延伸;加快发展农村学前教育,坚持公办民办并举,扩大农村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等等。
城镇建设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或许只有这样,新型城镇化建设下的乡村才能越来越美丽,越来越有人气。
航拍陶小峰村,位于山西朔州市平鲁区,由于地理偏僻,土地贫瘠,进出、吃水都不方便,多年前已整体搬迁。这个原30多户的小村庄,目前已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荒废的村落”
陶小峰村内的院子大多已经破落不堪(2月11摄)
航拍陶小峰村一带,周边村庄的村民正在塬上放羊。“塬”因流水冲刷而形成,呈台状,四周陡峭,顶上平坦(2月11摄)
李生清,75岁,老家在乔小峰村,6年多前村子整体搬迁,搬到乡政府驻地向阳堡村。生活并不富裕,他便走街串巷捡些破烂补贴家用(2月10日摄)
山西朔州市平鲁区北部东水界村,村子的几口水井都位于村前的沟里,每天早晨起来,村民拉着牲口到沟底饮水。图为春节假日回来的年轻人帮家里饮完牲口后往回走(2月12日摄)
东水界村,每年春节,当地有组织秧歌队挨家挨户拜年的习俗。以前的春节秧歌队都以青壮年为主,队员大概20人。如今因年轻人不愿再参与,秧歌队越来越少,队员的平均年龄也逐渐走高。图为户主正按照习俗向前来拜年的秧歌队表示感谢(2月12日摄)
互联网的普及对乡村的影响也逐渐显现。以前全家团聚多围坐在炕上拉家常,如今,年轻人回家就玩起手机。图为东水界村郝家几个儿子回家,全家老小正忙着低头抢红包(2月12日摄)
东水界村郝家老大与春节前来探亲的姨弟切磋琴技,他在呼和浩特开有一家广告公司,闲暇时候喜欢玩乐器(2月11日摄)
航拍向阳堡村。向阳堡村地处城乡结合部,是当地为数不多的比较平整的村子之一,村民的出行、吃水都比较方便,村子的人口也较多,如今也面临“年轻人流失”的问题。图上部分村后的老屋大多已经没人居住,人们把房屋翻盖在村南平整的土地上,从原先的窑洞改为砖房(2月10日摄)
向阳堡村中央小广场,几个孩子正在广场玩耍。中央小广场是村子里举办庙会的地方,也是村子的“文化中心”(2月10日摄)
向阳堡村中央广场,孩子们在室外健身设施上嬉笑打闹(2月10日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