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毅文稿•晋商研究-23》
社旗是万里茶路枢纽
孔祥毅
【背景说明】本文是2013年9月河南省文物局、南阳市人民政府在社旗举办“中国万里茶路文化遗产保护利用研讨会”上的演讲，本文根据录音整理,收录在张春玲、凌寒编著的《万里茶路枢纽社店》，中国地图出版社2014年9月出版。社旗镇是万里茶路上的一个最重要节点，社旗镇南船北马，江南茶叶在此转分三条旱路北运，沿途百姓获益甚多，社旗镇有石雕、木雕、砖雕、泥塑、铁铸、绘画、建筑、琉璃等八大艺术融为一体的罕见古建筑群，社旗镇与万里茶路相关的历史文化遗产很值得挖掘，是一处少有的文化遗产宝库。
万里茶路文化遗产的研究，最早从山西财经大学开始，至今已有53年。我参加工作以来，一直从事这项研究工作，到现在整整50年了。当时我们的研究成果一直没有受到重视，进入领导决策层能够为社会服务，经历了一个艰难的过程。我在1988年曾参加山西省1988-2000年经济社会发展规划起草小组，在起草文件时，曾经有过激烈的争论，一种意见认为山西一向闭关保守，连阎锡山修铁路也和别人的不一样，小道轨，山西的火车可以开出去，外面的火车开不进来。当时我说小道轨是山西人自力更生，与洋人斗争的结果。山西人一向开拓进取，“凡是麻雀能飞到的地方，都有山西人”，山西人经商走遍全国。后来我和山西省社会科学院张正明先生合作写了一篇文章《山西商人及其历史启示》，1.8万字，省委书记王茂林同志看到后，非常高兴，亲自写了一千多字的批示，发在省委内刊《工作与研究》，要求全省干部认真学习。他说：“谁说山西人一向闭关自守？请大家看看这篇文章。不是山西人保守，而是我们这些当干部的不行。”很快，明清晋商走遍全国成为家喻户晓、妇孺皆知。随后，有了山西晋中地委和专员公署邀请中国商业史学会和山西省晋商文化研究会到晋中研究讨论开发晋商大院文化旅游走廊的讨论会，确立以晋商大院文化旅游走廊作为晋中经济社会发展战略。随后形成了晋商文化挖掘、研究、宣传、开发的热潮，包括电视剧、小说等等，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当年祁县晋商文化节主打的内容就包括享誉全国的祁县茶商开辟万里茶路的故事。万里茶路包括福建、湖北、湖南、河南、山西、河北、内外蒙古及至俄罗斯等等地。我觉得万里茶路的保护、利用、开发大有希望。
一、社旗是万里茶路的枢纽
茶叶是世界上最有影响的饮料，时间越长，影响越大。茶叶的原产地是中国。4000多年前，当茶还是野生状态的时候，我国西南地区的横断山脉以南，如云南的北部就开始了采摘饮用茶叶。最早种植茶树的是四川雅安地区，随着茶树的广泛栽培，我国西南部的茶叶往北输送到西藏、青海，有一部分经拉萨出口到印度，这条运送茶叶的道路，就是西南茶马古道。
中国茶叶运销道路，陆上有五条，海上有三条，向南洋和欧洲运送茶叶走的就是三条海路。陆上的五条茶路，除了茶马古道，其他四条茶路基本以社旗为中心，所以社旗是茶路的关节点。福建武夷山的茶叶，经江西沿长江西进到汉口，湖南安化的茶叶、湖北羊楼洞的茶叶，也经水路运到汉口，然后沿着汉水北上到襄樊，有部分继续北上到河口，然后进入山西，这部分数量不多，而从汉口来的大量的茶叶是在襄樊转唐河进入社旗，然后从社旗向北、向东、向西北几条路延伸。
第一条路从社旗出发向北转向东北，河南、山东，沿着运河经天津、东北，到朝鲜半岛。虽然运送的茶叶数量不太多，但应该说是一条固定的线路。第二条路从社旗往北走，进入洛阳，或者直接经郑州、开封向河北方向到北京，继续向北，经古北口、多伦、齐齐哈尔、海拉尔，到东西伯利亚。第三条路是从社旗出发向北经洛阳、郑州、沁阳、经山西的晋城、长治、祁县、太谷、太原，出雁门关，过黄花梁，或出西口即杀虎口、呼和浩特，或出东口即张家口，进入内蒙古北上外蒙古库伦、买卖城、恰克图。第四条道路是茶叶运销的主线，从社旗走洛阳，经山西杀虎口到呼和浩特，经库伦、恰克图，绕贝加尔湖，然后经西伯利亚、莫斯科到达圣彼得堡，这一条路线就是我们现在所讨论的万里茶路。这条茶路总长26000多里，我们所说的万里茶路，指的是国内的里程，如果延伸到俄罗斯是2万多里，这条茶路是主要的。第五条路，是从社旗出发，经南阳、邓州、虢县、陕西渭南、泾阳到甘肃、新疆的塔城，到达哈萨克斯坦以致阿拉伯地区。
二、万里茶路的历史渊源
世界上有很多种饮料，但是历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大的是茶叶，茶叶具有其他饮料无法比拟的优点。万里茶路到底有多长时间，有人说200多年，这话也对，这是指清康熙皇帝与俄国沙皇携手开启中俄茶叶贸易。但是到19世纪末俄国人开拓西伯利亚铁路和海参崴海运之后，这条茶路就逐渐冷落了。但不完全对，新疆的地下墓葬中曾发现一包茶叶，是汉朝时候的，现在还有茶味。新疆不产茶叶，说明从南方到西域的茶路早就通了。
万里茶路带来了沿线经济的发展和民族的交融，它不仅为北方带去了茶叶，还带去了草原地区需要的烟、酒、糖、布等生活用品；北方也给中原地区带来了牛羊、骆驼、马匹、皮毛等中原地区需要产品。宋朝时与西藏、青海、蒙古地区就有茶马互市，就是用茶叶和马匹进行贸易。
万里茶路的形成，应该感谢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山西蒲州商人王家子弟王崇古，为宣大总兵，一个是王崇古的外甥山西蒲州商人张家子弟张四维。他们说服服朝廷大臣，实现了明朝1570年的“隆庆议和”，汉蒙友好互市，自此蒙古人和汉人不再打仗，定期开始贸易。明朝万里茶路已经开始，但开始只局限在蒙古地区，中国商人还不能到俄国去。后来在中俄共同努力下签订了个条约，才开启了通往俄罗斯的万里茶路。
万里茶路可以分为南、中、北三段，南段是茶叶由产地集中到汉口这个“东方最大的茶港，这段是茶叶的生产加工基地。这些基地很多都是晋商参与建设的，如山西榆次常家在武夷山下梅村，山西祁县渠家在湖南安化。山西祁县在湖北羊楼洞等等。万里茶路的中段，是从汉口启程，水运到河南社旗镇，改驮运、马拉到山西北部长城一线的关口——杀虎口、张家口。这是山西商人的大本营，晋商占主导。万里茶路的北段，是越过长城进入内外蒙古地区，然后俄罗斯，直达圣彼得堡。
社旗往南的湖北襄阳，有山西晋商的30多家票号，在那里的当铺仅山西介休冀家就有十几家，那里的金融机构基本上为晋商经营，所以说万里茶路的中段，河南人和山西人做了很大贡献。在几条运输线路上开饭馆的、开店的、养骆驼养马的、赶牛车的，沿途老百姓均得益于这条茶路。所以我们不能只看到茶叶，还要看到骆驼和马，因为交易是多方面的。现在恰克图的博物馆还能看到很多在山西看不到的东西，恰克图博物馆是当年和晋商做买卖发了财的俄罗斯商人捐资建的，在里边可以看见湖北、湖南过去的一些东西，比如运输的工具等等。
社旗是万里茶路的枢纽，晋商在这里开办了票号，解决了款项的异地汇兑、支付等问题。社旗不仅仅有200年的茶路文化，由于几条茶路在这里分汇，通过社旗向东、北、西几个路线延伸，形成了多种文化的交汇和融合。茶路值得深入研究的事情很多，晋商虽然起了主导作用，但河南中州地区在这条路上的贡献是很大，这些都有待于进一步深入研究。
三、万里茶路上的文物保护和利用
晋商文物看起来很神秘，其实从l960年开始，山西财经学院就收集晋中票号的资料，后来文化大革命中断了十年，1976年以后第二次有组织整理票号史料，直到1990年才把这部100多万字《山西票号史料》正式出版。现在写书出专著的、拍电视剧的、搞旅游开发的等等，基本上都是看那部资料，但是资料并不完全，现在又发现很多新的东西，很多是从晋中地区的民间收回来的。刚开始收集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它们是文物，后来知道了，我们曾把手里的有幸晋商文物资料主动上交文物局了。后来我去博物馆查阅时，文物局的同志说，这些资料还是你们单位送过来的，文物局只是保管，博物馆是仓库，需要研究人员的开发。
关于文化遗产的保护利问题。我参加文物会议不是第一次，但是参加像今天这样文物部门和万里茶路研究人员联合会议还是第一次。社旗县在文物的保护、利用、开发方面做得很好，社旗镇文物艺术品包括石雕、木雕、砖雕、泥塑、铁铸、绘画、建筑、琉璃等艺术的融合，在其他地方很难看到，只有社旗山陕会馆。过去的琉璃艺术是山西做的，江苏、苏州山西会馆的琉璃是从山西运过去的，施工也是从山西调工人过去，建筑基本上还是北方文化特点，和南方结合的少一点。
怎么保护地方的文化遗产，我觉得文化遗产的开发，不能搞破坏性开发。万里茶路上的杀虎口，就是“走西口”的那个口，是被我们山西人开发者把原型破坏了。1983年我去看的时候，是长城上的一个大门洞，下面可以走汽车，尽管是土路，汽车在下面穿行得很好。城墙上面有一排窑洞，有个老先生跟我说，以前这上面能住一个连。我第二次去杀虎口的时候已经不存在了，被开发者挖掉了“走西口”的杀虎口大门，挖了一个很大的缺口，两面各修了一个小城楼，四不像，杀虎口看不见了。杀虎口有两个堡，就是政府收税的那个地方，现在也正在变，原来那个路现在也看不见了，有些地方只能看见一点点。文物的开发利用一定注意不要破坏性的开发。怎么避免这一点呢，应该把研究历史的，研究经济学的，研究文物的专家，和开发商聚到一起来搞，不要让开发商自己单独干。当然没有政府支持啥也做不成，但是做的时候不要急，不要把钱交给开发商，或者让开发商自己搞时，一定要把学者和专家召集来一块儿商量，这样才能既保护又利用，才能为申报世界遗产做贡献。
关于文物，还包括很多东西，比如当年捻军造反，到处抢东西，把社旗春秋楼烧了，山西商人张联辉火得不行，就找山西商人商量，要么撤回山西，要么抵抗，最后商人们一致同意组织一支商团，商人武装就这样成立了，配合政府武装镇压捻军。捻军被镇压以后，山西商人张联辉被赏穿黄马褂，退休以后回到山西，自己拿钱，修灌渠，引汾河河水浇地，这些工程直至今天还在为当地人老百姓造福。这些史料山西有，河南应该也有，口传的、纸质的，或者留下其他什么东西，希望我们两地能够合作，共同研究。
2012年由22个民营企业家捐款，筹资几千万成立了一个山西省晋商文化基金会。基金会每年拿这个钱运作晋商文化事业，主要是传承晋商的文化，弘扬晋商的精神，开发晋商的产品，并且进行奖励对晋商文化的传承有贡献的人员，计划两年开一次奖，奖金100万元。对于晋商史料的整理，我们正在出一套大型晋商史料系列丛书，计划利用五年左右时间，由山西古籍出版社与中华书局联合出版，最少出一百本以上，精装、彩色影印，以保留晋商原始资料的真实性。如果有这方面的资料，我们基金会负责出资出版，如果捐献，我们会给奖励。我们从事这方面文化产品的开发，是为了旅游的开发利用，也为专家著书立说，为艺术家搞文学创作、搞电视剧提供历史资料，服务社会。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在万里茶路以致更宽的领域携手做出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