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Mark Twain)曾经在自传中写道:“世界上有三种谎言:谎言、该死的谎言和统计数据。”这句话精准捕捉了美国人的“怀疑精神”,不过,他本可以再加上“政府统计数据”。
在当下这场关于通货膨胀的辩论中,这种怀疑精神正在显现。美国劳工统计局(U.S. 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编制的消费者价格指数(CPI)显示,自2022年6月达到9.1%的峰值以来,美国的通胀率大幅朝美联储设定的2%的目标水平下降,后来一直保持在3%以上。
美国政府编制的其他物价指标——包括美国经济分析局(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编制的PCE物价指数(美联储青睐的通胀指标)——的走势和CPI基本一致。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等人则不这么认为。
特朗普在6月的一次竞选活动中说:“如果你真正了解真实的数字,当你把所有东西加起来,而不只是输入他们想听到的数字时,这个数字可能是40%或50%。”
在美国人将高物价视为家庭财务的最大威胁之际,对政府数据的质疑之声找到了聆听者。通货膨胀的测量涉及复杂的计算,比如“享乐调整”(hedonic adjustments)这类词,甚至连知名学者在为自己的观点做辩护时都会用到F开头的那句粗话。
经济学家看到的是亚当·斯密(Adam Smith)说的“看不见的手”在发挥作用,其他人看到的则是更为“险恶”的东西。最近有关麦当劳巨无霸套餐售价18美元的报道引发了有关定价阴谋的传言,此外,左翼和右翼都不信任美联储,一些人认为美联储是“经济操纵者”,应该被废除。
美联储前主席本·S·伯南克在《21世纪货币政策》(21st Century Monetary Policy)一书中写道:“美国有着浓厚的民粹主义传统,从安德鲁·杰克逊(Andrew Jackson)总统到21世纪‘茶党运动’和‘占领华尔街运动’的成员,民粹主义者一直对人们眼中的金融和政府权力集中抱有敌意。”
自美国劳工统计局于1921年2月发布首份全国性CPI数据以来,这种敌意一直存在。
《华尔街日报》曾在一篇题为《欺骗性指数数字》(Deceptive Index Numbers)的社论中指责劳工统计局使用“布尔什维克式的计算方法”来假设“一个不可能的最低工资标准,即每年2600美元(相当于今天的4.5万美元)”。文章还写道,CPI的“一系列激进调整”使其“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可疑”。
事实上,对CPI的各个组成部分进行的更新,对于保持该指数的相关性至关重要。举个例子,汽车和收音机在CPI发布的最初几年里还不够普遍,不能被包括在内,草帽从1919年开始流行,后来变得不再流行。
CPI的一些组成部分保留了下来,可以用来做长期比较。1913年,圆形牛排的价格为每磅22.3美分,换算到今天是7美元左右,而今年5月的实际平均价格为8.25美元。不过,1913年黄油的价格为每磅38.3美分,换算到今天是12美元左右,5月黄油的平均价格为4.59美元。
尽管CPI采用的是是“布尔什维克式的计算方法”,但它很快成为了一个商界不可或缺的工具。1922年,《巴伦周刊》在一篇文章中使用CPI来展示物价是如何从战后通胀高点回落的,并得出结论称,进一步的商业复苏“相当有保证”,后来,美国很快进入了“咆哮的20年代”。
将今天的支出与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时期的支出进行比较,可以看出美国人支出的性质发生的变化。
从1935年到1939年,食品占家庭平均支出的33.9%,如今这一比例仅为13%。大萧条时期,服装消费占美国人工资的11%,如今这一比例是2.6%。不过,住房成本所占比例从33.7%上升到了36.1%,医疗保健成本所占比例从4%上升到了7.9%。
劳工统计局根据对都市区企业和家庭的调查编制CPI,每月收集大约9.4万个价格和8000个租赁住房的报价。
衡量通胀的指数是按类别、地区和各种变量编制的,比如CPI和PCE都使用的、存在争议的“粘性价格”(即核心指标),其中不包括食品和能源价格。
将食品和能源价格排除在外似乎有悖直觉,因为它们占到消费者日常支出的很大一部分,但这类商品很容易受到正常供求之外的价格波动的影响,从而出现更加剧烈额波动,而且它们存在于美联储行动的范围之外,想想1973年的石油禁运,几个月内油价涨了两倍,或者2022年俄乌冲突导致的粮食价格飙升,央行没有工具来应对这种外部冲击。
CPI对住房成本的计算也引发了质疑。计算将租金成本用于租户居住的房屋,将暗含租金成本用于业主自住房屋,为什么不考虑所有权成本?自有房屋连同相关成本——如抵押贷款利息、房产税以及房屋修缮被视为资本品,即投资,而不是消费项目。
也许争议最大的计算方法是所谓的“享乐调整”。如果一件商品的质量提高了——比如一台个人电脑有了更好的处理器和更大的内存——它的价格也会上涨,但没有被计算在由CPI衡量的通胀内。
比尔·格罗斯(Bill Gross)在2004年10月为品浩(Pimco)撰写的投资展望通讯中写道:“这(CPI)是一个骗局。”格罗斯认为,“享乐调整”把年度通胀率压低了1%。2000年,哈佛大学一位极度厌恶“享乐调整”这种计算方法的经济学教授,在和《巴伦周刊》专栏作家吉恩·爱泼斯坦(Gene Epstein)的一场争论中,“至少两次使用了F开头的那句粗话”。
美联储之所以青睐PCE物价指数这个指标,主要是因为它对消费者习惯发生变化的反应比CPI更快,PCE物价指数的涵盖范围也更广,包括非直接支付,比如由雇主提供的保险支付账单。PCE物价指数通常比CPI低一点。
5月美国核心PCE物价指数同比上涨2.6%,符合市场预期,创下2021年以来的最小增幅。数据公布后收益率下降,因为一些投资者认为这是美联储或许可以作为降息准备的信号。
但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反驳了这个想法,他说,首先需要确保自己得到了“对实际通胀形势的真实解读”,这也是所有人都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