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就在中共十九大一中全会选出新的领导机构之时,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代民营企业家的代表人物鲁冠球先生仙逝,享年七十二岁。不由得让人想起孟浩然那首诗: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字在,读罢泪沾襟。
鲁冠球留下的千亿元实业帝国——万向集团是他的丰碑。我以为还不止如此,如果将来修史者专门有《商贾传》系列,他当名列其中。古往今来,中国涌现了不少富可敌国的巨商。从赚取的财富来论,鲁冠球放到古代,算不了什么,放到未来,可能更算不了什么。但是,他正好在那个特殊年代,那个官方唾弃资本、普通人经商赚钱是原罪的时代从铁匠铺的学徒起步,在夹缝中生长。当官方给民营企业一点阳光、一点雨露,便长成参天大树。鲁冠球这一代中国民营企业家经受的艰辛和煎熬,是重商时代的企业家们很难体会到的。
当鲁冠球逝世的消息传来后,许多人包括如今正当红的大企业家,表达了对鲁冠球的敬意。这些人的财富早已超过了鲁冠球,但显然对鲁冠球的致敬与追悼,不是从财富论,而是因为鲁冠球这位从草根崛起的企业家,代表了一个时代,也开启了一个时代。年轻的企业家晚辈,多多少少受惠于鲁冠球这代企业家拓展出的空间。
往大了说,中国在过去的三十多年能够取得这么大的经济成就,现在从“富起来”迈向“强起来”,鲁冠球这样的民营企业家厥功至伟。
年轻一代企业家的代表或曰浙商新掌门马云在鲁冠球逝世当天撰文悼念,文中曰:
1969年,多数人还不知道市场经济是什么的时候,鲁老已经开办了自己的工厂;1984年,多数人还不知道外国长什么样的时候,鲁老已经把产品出口到了美国;上世纪末,多数人刚开始走出国门的时候,鲁老的企业已经在海外站稳了脚跟,走出了中国企业全球化的第一步。前不久有人送我一句话,多数人是因为看见而相信,只有少数人是因为相信而看见。我觉得这句话用在鲁老身上再合适不过!
85后、90后的青年最熟悉的企业家可能是马云、马化腾、丁磊、王健林、许家印,等等。这些人在近二十年来要么抓住互联网经济的机遇,要么赶上了中国房地产飞速发展的时机,从而迅速地积累了财富,并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成为千万青年人生的楷模。
而在我念中学的少年时光,鲁冠球就是“明星企业家”的代名词。
我参加了1988年、1989年两次高考。高考的时事政治占分不少,在应考复习时事政治的内容时,鲁冠球成为考生们熟悉的人物,不亚于当时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我依稀记得《半月谈》封面上刊登过鲁冠球的一张照片,穿着的是中山装还是西装,忘了。那时他开始谢顶,在年少的我看来是一位“老商人”的样子,招牌式的笑脸中透着岁月的沧桑。现在一算他当时才过了不惑之年,比我现在的岁数还小。
如果没记错的话,1988年或1989年的高考政治试卷中,真的出现了以鲁冠球为内容的考题。
鲁冠球这个照片应该是其80年初所照,乌发尚在
如今我再回首往事,才能明白当时的鲁冠球之所以有那么高的声誉,和他的政治身份是分不开的,他是中共十三大的代表。在中国的执政党决心告别“文革”带来的贫穷,开启改开大幕,为赚钱正名时,需要人格化的符号,鲁冠球是恰当的人选。
十三大的报告对当时中国的经济和社会状况是这样描绘的:
随着生产的发展,长期困扰我们的一些严重社会经济问题开始得到解决,或者找到了解决的途径。
十亿人口的绝大多数过上了温饱生活。部分地区开始向小康生活前进。还有部分地区,温饱问题尚未完全解决,但也有了改善。
对何谓“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报告是如此定义:
总起来说,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逐步摆脱贫穷、摆脱落后的阶段;是由农业人口占多数的手工劳动为基础的农业国,逐步变为非农产业人口占多数的现代化的工业国的阶段;是由自然经济半自然经济占很大比重,变为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阶段;是通过改革和探索,建立和发展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经济、政治、文化体制的阶段;是全民奋起,艰苦创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阶段。
十三大报告明确提出了实行以按劳分配为主体的多种分配方式和正确的分配政策:
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分配方式不可能是单一的。我们必须坚持的原则是,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其他分配方式为补充。除了按劳分配这种主要方式和个体劳动所得以外,企业发行债券筹集资金,就会出现凭债权取得利息;随着股份经济的产生,就会出现股份分红;企业经营者的收入中,包含部分风险补偿;私营企业雇用一定数量劳动力,会给企业主带来部分非劳动收入。以上这些收入,只要是合法的,就应当允许。
鲁冠球的出现,就是为十三大报告这些内容做活生生的诠释,为被极左时代“割资本主义尾巴”吓破胆的企业家吃定心丸。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历史证明选鲁冠球做十三大代表是正确的。三十年来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不断深化,间或出现了一些波折,但总体趋势是浩荡向前,不可逆转。
和鲁冠球同时代的明星企业家还有不少,但卅载风吹雨打,能够让自己的企业保持长青,让令名不坠的却不多。我们还记得傻子瓜子老板年广久、大邱庄庄主禹作敏、创办海盐衬衫总厂的步鑫生、南德集团老总牟其中。等等。这些人不是半途企业倒闭淡出江湖,就是个人过于高调和跋扈带来牢狱之灾。
鲁冠球三十年来一直低调、稳健,但从未放弃自己商业帝国开疆拓土、不断升级,他当然运用了现代金融手段让企业发展加速,但其做实业的基本盘一直未放弃,这一点尤其可贵。对比那些和他同时代却折戟沉沙的民营企业家,鲁冠球得以善终,而且培养了儿子鲁伟鼎执掌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这恐怕是许多更年轻的民营企业家很羡慕的一点。
2017年8月,浙江省委书记车俊在万向集团CEO鲁伟鼎的陪同下,来到新近落成的位于芝加哥市中心的万向大楼(150 N.Riverside Plaza),看望和慰问万向在美国员工
中国执政党最高领导人在十九大报告中说:“行百里者半九十。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绝不是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能实现的。”
对一位企业家来说,亦是“行百里者半九十”。过去的三十年只是历史上一瞬间,却淘洗掉多少曾经辉煌一时的企业家呀。鲁冠球能善始善终,在风光中离开这个世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鲁冠球和他的时代已然成为历史,而其他更为年轻的企业家还在路上。结局会有鲁冠球这样完美吗?历史将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