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成先生曾说，北京城是“都市计划的无比杰作”！
作为一座有着3000多年建城史的古城，这里不仅有天安门、故宫、颐和园等古迹，还有小胡同、四合院以及斑驳的城墙，它们横亘于老城里，讲述着北京的历史。
都说胡同是北京这个“古老社区”里最古老的肌理和结构，它在不同时代承载着不同的功能。但随着老城整体保护与复兴理念的提出，如何在保护传统风貌和胡同文化的前提下，让老胡同焕发新生和活力，同时全面提升胡同居民的生活质量成为了当下最重要的课题。
“有机更新！”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党委书记张悦给出了回答。
从上世纪90年代起，他就师从吴良镛院士参与北京老城的保护与更新工作，以“有机更新”理念持续进行整体保护与积极创造。近年他主持完成了北京东城区南锣鼓巷更新改造试点项目——雨儿胡同6号院、12号院工程，北京西城区白塔寺更新改造试点项目——福绥境胡同50号院工程，北京顺义区新农村建设规划示范工程，江西浮梁西湖乡乡村社区规划建设工程等。
在这些工程实践中，他认为，城乡社区是有机生命体，有着自身发展规律，有机更新正是顺应这一发展规律，去保护它的记忆与印迹，去激发它的力量与价值，传承好中华历史文化。他始终致力于此，希望把城乡人居环境营造得更美好。
中房报记者 苗野丨北京报道
半眼古井，一株海棠，三尺阳光院，七分慢生活……这是北京老胡同新生活的一处剪影。
胡同是北京老城的符号之一，也是北京的历史。胡同里那京韵京腔的聊天声，咿咿呀呀的二胡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有回荡在四合院上空清脆的鸽哨声……老胡同里这些动容的烟火岁月曾无数次出现在各大影视作品中，更是令人津津乐道。
都说胡同是北京这个“古老社区”里最古老的肌理和结构，它在不同时代承载着不同的功能。但随着老城整体保护与复兴理念的提出，如何在保护传统风貌和胡同文化的前提下，让老胡同焕发新生和活力，同时全面提升胡同居民的生活质量成为了当下最重要的课题。
“有机更新！”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党委书记张悦给出了回答。
他从上世纪90年代起就师从吴良镛院士参与北京老城的保护与更新工作，并逐步探索遵循“有机更新”思想的陪伴式老城持续性保护更新模式。
“城市是有机生命体，有着自身的发展规律，‘有机更新’正是顺应其发展规律，去唤醒城市自愈的力量。”张悦说，不只是百年以上的老城区，一些新城区也在慢慢衰老，所以城市更新会是一个永远持续的过程。
多年来，张悦在研究中通过各方面不断的更新实践，以最小建筑与产权模块“开间”为对象，对老北京胡同的四合院进行满足现代城市生活的室内外综合改造，经过“绣花针”式的保护修缮与整治，令原来脏乱混杂的胡同院落开始走向城市复兴。
这期间他主持完成了北京东城区南锣鼓巷更新改造试点项目——雨儿胡同6号、12号院工程，北京西城区白塔寺更新改造试点项目——福绥境胡同50号院工程，北京顺义区新农村建设规划示范工程，江西浮梁西湖乡乡村社区规划建设工程等。
更新后的胡同，人们在灰瓦青砖里流连，亲手触摸着老北京的肌理。更新后，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时光的痕迹，人们在这里感受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厚重。原来，老北京胡同不仅是四世同堂和城南旧事，也不仅是“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它还有新故事。
“能够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安全、健康、诗意和美好，就是最好的城市更新。”张悦说，让这些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和人的生活需求结合起来，让这些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变得更有感情就是最好的城市更新。
老胡同里的新生活
改造后的福绥境胡同和雨儿胡同民居住宅
北京的老胡同隐于市，却别有洞天。
雨儿胡同的名称，自清代沿袭下来。这是一条呈东西走向的“网红胡同”，东起南锣鼓巷，西至东不压桥胡同，南北两侧，与蓑衣胡同、帽儿胡同平行。这里曾是元大都的中心，明清时期是很多达官贵人聚集之地。
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四合院为代表的百姓居住环境越来越复杂。25年前，一部《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让全国看到了首都百姓令人难以想象的局促生活。25年后，这样的生活，仍是很多北京老城人民的日常。
雨儿胡同和一些老城胡同一样，平房院落多，基础设施薄弱，居民的生活空间过于逼仄，便通过加、接、扩、占等方式尽可能地占据了院落的空间，严重影响了传统院落风貌。
“老城不能再拆了，可生活不能不变。”张悦说。
2015年起，北京东城区以雨儿胡同为试点，探索“共生院”等老城保护复兴新路径。在开展雨儿胡同修缮整治提升工作时，东城区搭建了雨儿胡同设计平台，坚持“一院一策、一户一设计”，用“绣花”功夫织补出新旧共生的“老胡同的现代生活”。
李伏生是雨儿胡同6号院居民，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能坐在一个桌子上舒舒服服地吃顿饭。在张悦的记忆里，改造前的6号院总共40平方米，多代同堂居住且缺少分隔空间，室内无厨房、无厕所，各种功能混合使用，“折叠式的餐桌根本没有机会打开。”
拥挤、逼仄，不能提高高度，也不能进行风貌改变，怎么办？
“旧瓶要装新酒，每一平方米都得精打细算。”张悦告诉记者，他带领团队将“开间更新”的模式在雨儿胡同6号院进行了试点设计和建造。
他们将6号院北房更新改造为楼梯内置的夹层拓展户型，上层为卧室，形成上下两层开放通透的分层空间，以便更好的多代居住空间分隔。同时内置开放式厨房模块和卫浴模块，以解决住户的功能需求。通过设计的空间复合利用，改造后比原有房本增加出约10平方米的空间利用面积，增加了20%使用效率，人均提高了2平方米利用空间。
“我没想到过成现代生活了。”李伏生笑着说，现在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火锅成了6号院最幸福的时刻。
2019年底，雨儿胡同重点院落基本完成施工，在留住老北京乡愁和记忆的同时，提升了居民的生活水平与居住环境，实现了“老胡同的新生活”。在这一轮更新中，雨儿胡同开创了“共生院落”新模式，在这里感受到的不仅是新老建筑的共生、新老居民的共生，更是历史与现代的共生。
改造后的福绥境胡同民居院落
“这得益于‘绣花针’式的改造，改造的不只是建筑外表，而是老胡同四合院内的生活状态。”张悦说，当下，北京老城更新保护进入一个新阶段，工作的尺度更加精微，涉及的学科更加多样，较之以往成片推倒、统规统建的大规模改造方式，有机更新有利于更大限度保护老城街区的人文社会环境和历史风貌特色，更易于满足居民的多样化需求。
穿过古朴雅致的门廊，青砖灰瓦的四间房怀抱一座小院儿，院中央的杨树虬枝盘曲，居民悠闲地晒着太阳，话着家常，曾经四合院里的风貌又展现在眼前。
“北京不再是‘一个圈写个拆’。”遵循有机更新的理念和趋势，张悦和他的团队提出了“开间更新”和“违建置换”的老城微更新设计模式，是一种以解决使用者与管理者实际问题为目的的更新方式。
一方面，将更新视角从街区、院落、房屋缩微到“开间”这一最基本的老城建筑单元和产权单元内，以应答产权碎片化背景下留住居民的空间利用与居住品质提升；另一方面通过对院内违建的房本面积内夹层置换后拆除，实现保障安全和理清产权的目标。
“这是北京老城从 100 到 0.1，从 0.1 到 0.05的更新过程。”张悦说，也是北京老城向着高质量发展的方向迈进的过程。
守住根、留住人、焕新生
江西浮梁西湖乡乡村社区规划建设工程
梁思成先生曾说，北京城是“都市计划的无比杰作”；吴良镛先生认为，北京旧城是“中国古代都城建设的最后结晶”。随着老城整体保护与复兴理念的提出，方寸之间的有机更新不仅让老城胡同历史风貌得到恢复，也持续演绎着老北京人生活方式的“京味”特色。
与北京有千里之遥的福建华安，一场在保护与活化中赋能土楼传承发展，助力乡村振兴的活动正在进行中，张悦也是其中的参与者。
福建土楼是穿越千年的建筑。
“上坪明万历三楼”位于华安县上坪村。从天空鸟瞰，齐云楼、日新楼、升平楼3座楼寨鳞次栉比，气势恢宏，展现出一幅壮阔的闽南古楼寨画卷。华安大地土楼群系福建土楼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福建土楼发源地之美誉。一座座庄严质朴的土楼见证着历史的变迁，也诉说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悠悠岁月。
2023年，福建土楼申遗成功15周年，华安以此为契机，邀请中外专家共同探索独具特色的福建土楼保护与活化利用，助推土楼文旅经济发展的新路子。
“我们考察主要就华安万历三楼项目活化利用方向进行讨论。”张悦说，土楼是非常重要的历史文化遗产，如何利用这些瑰宝为今天依旧生活在乡村中的居民做一些传承和价值的利用，进而寻找乡村振兴和乡村建设的支撑点是我们的研究方向。
走进闽南土楼，可以感受到福建土楼源头的地域特色和纯朴的风土人情。按照规划设计，未来将引入休闲产业，促进土楼文化与休闲旅游深度融合，让古老的土楼焕发新的生机和活力。
2024年春季，“万历三楼”将作为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研究生的课程设计基地，迎来多位中外研究生，为万历三楼的发展贡献智慧。
江西浮梁西湖乡乡村社区规划建设工程
“全面推动乡村振兴的新命题摆在我们这一代人面前。”张悦介绍，30多年前，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陈志华就开始进行乡土思考，并带领研究生开展调查研究，这是一场和“村村点火户户冒烟”式开发建设的赛跑。
“当前已是新时代新征程，老先生们关于乡土遗产保护的努力已经开花结果，到了我们这一代人薪火相传、回馈乡村的时刻。”他说。
这么多年，从乡土遗产到乡村振兴再到老城复兴，张悦一直在思考如何在保护中求发展，在发展中重保护。“守住根、留住人、焕新生”才是最终的顶层设计。
“最原本的风貌才是它最大的价值，也是中华历史文化传承的一个重要载体，所以准确挖掘和保护它的价值是最重要的。”张悦说，未来的城乡更新一定是“绣花针”的功夫，颗粒度会更加细腻，层次会更加丰富，会更多的和不同地域的气候、地理、文化、风俗以及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贴合出现更多不同的产品。
和老城保护、老城复兴的原则是一个道理？可以说是保护性更新。
对！北京老城更新经历了“见缝插针”建造简易楼房和“滚雪球”方式增加建筑面积，从 “开发带动危房改造”转向“整体保护”与“疏解腾退”，再到老城自下而上有机更新共生的几个阶段式发展。“过去快速发展背景下的大拆大建，必须让位于精细化的、陪伴式的建造设计和开发运维的有机更新。”
红门灰墙、影壁过道、落地青砖、雅致窗棂……风貌恢复的背后，是一座城市的努力。
近年来相继出台的《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北京市城市更新条例》，都将尊重城市历史风貌、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完整性、延续历史文脉作为重要内容。2017年出台的北京新版城市总体规划明确，老城内不再拆除胡同和四合院，推进历史文化街区、风貌协调区及其他成片传统平房区的保护和有机更新。
在张悦看来，有机更新就是慢慢的、逐渐的更新过程。这么多年自下而上的老城更新探索积累了许多宝贵经验，但仍存在很多挑战，比如已有的实践更多聚焦在公共空间的营造和公共性的培育，而对普通居民迫切希望改善居住质量的需求应答还有所不足。
“当下许多老城更新实践较多停留在绅士化或公益性的艺术作品创作上，还难以形成具有社会意义的公共政策支撑和推广应用。”张悦始终在思考，城市更新怎么能让老百姓轻松一点，怎么补足民生短板，怎么能让自下而上的需求和自上而下的管理目标通过技术赋能和政策创新找到最优解？
由“大拆大建”向“微改善，微更新”的转变，是城市建设走向精细化、品质化的必然选择。“但城市的有机更新依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张悦说。
对 话
张悦：要让城市像有机生命体一样慢慢生长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党委书记，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悦
中国房地产报：您最近在忙些什么？
张悦：最近主要和建筑学院的师生一起关注城市更新的工作，原因是我们国家的建设已经从快速增长转向存量的内涵式发展，对城市空间结构优化和品质提升都提出了挑战。为此，在宜居、智慧、绿色、人性、人文等方面做一些有关未来城市更新的教育与研究。
中国房地产报：在老城的有机更新中，您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
张悦：不只是百年以上的老城区，一些当代社区也在慢慢衰老，所以城市更新是一个不断持久的过程。现在北京老城已经开始用小规模的有机更新逐渐取代大拆大建，在这个过程中如何既能保护历史文化底蕴，又能改善人居环境，让老胡同的居民过上现代生活是我们一直关注的。在雨儿胡同2个院落的改造中，团队通过设计和技术赋能，最大程度改善了原住民的居住空间，让原住民实现了“老胡同的现代生活”。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和老城复兴，就是以追求动态平衡与可持续发展为目标，我们提出的“有机更新”就是要让城市像有机生命体一样慢慢生长，这样才符合自然规律。
中国房地产报：您对这几年中国在建筑建造方面提及的“工匠精神”如何看？
张悦：中国是一个建造大国，我们土建行当的工程师和建设者在过去三十多年城市和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取得了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体现了高速增长下的卓越工匠精神。现在再提工匠精神，是要面对新时代新征程，那么我觉得追求更高质量和创新驱动下的工匠精神将变得更重要。当下的城市发展方式及其应用场景都发生了变化，很多既有方法和技术如何走出原有舒适区，转过来精准适配城市存量更新，这是新的挑战，也会为广大发展中国家提供又一个中国模式和中国答案。
中国房地产报：未来5年，您自己最大的期待是什么？
张悦：未来5年将会是中国城市转型和提质的关键五年，我们期待通过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技术、绿色低碳技术以及现代治理体系的创新发展，为城市高质量发展赋能。目前已经有非常好的探索和尝试在涌现，未来依靠大家的智慧和团结合作的精神，一定会有更多更好的案例涌现出来，我自己也希望能在相关的教育教学与工程实践中做出有价值的贡献。
中国房地产报：作为老师，您最希望培养学生哪方面特质？
张悦：希望能够帮助学生实现在知识传授、能力培养、价值塑造方面的优化和完善，进而适应未来社会的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