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从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革命先辈们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经历了无数艰辛、困苦,终于让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生于乱世、长于戎马的革命战士叶石和冯佩璋(叶石之妻)在新中国建立后,积极响应号召,南下四川,为全中国彻底解放立下汗马功劳。
每一段历史都像一位耄耋老人,守着岁月刻下的故事,安坐于门前,静待有心之人展读。
在一次为先人扫墓时,叶石与冯佩璋之女任洪凌惊惧于后人对中国革命历史的淡漠,不甘这群鲜活、有温度的革命前辈和他们的故事被人遗忘,遂循着父母的脚步,沿着他们的人生轨迹,历时五年,到北京、山西、四川等各省、各地,亲自采访了数十位知情人士,跑遍成都的档案馆和图书馆,翻阅数十本相关纸质资料,历时五年写出这本传记——《父亲的吕梁,母亲的黄河》。
任洪凌从女儿的身份出发,结合史料,以生动细腻的笔触描摹出父母和他们的同事,乃至革命先辈们的形象。这是回忆,也是与故人的一次重逢。
成都1949年12月27日和平解放,12月30日,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入城式。
那一天,天亦有情。清晨,霞光万道。阴雨连绵的天空阴霾荡尽,一片湛蓝。阳光灿烂,洗涤着这座两千多年的古老城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老人娃娃,喜笑颜开。
近百年以来,这座古城经历的多次战乱,瘟疫,轰炸,动荡,将一去不复返了!古城处处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暖气息。
在响彻云天的军乐声中,爸爸和所有入城的解放军官兵一样,精神焕发,心潮澎湃。入城式开始了。
走在入城式队伍最前面的是中共川西边临委会留蓉地下党工作者,他们簇拥着毛泽东、朱德的巨幅画像,在万众欢呼声中,从北门驷马桥进入成都市区。
紧接着是前往欢迎解放军入城的起义将领刘文辉、邓锡侯、裴昌会等人;中共成都地下工作者熊扬、王逸平、吕振修、邹趣涛等人,以及郭勋祺、邱翥双、罗忠信、黄宪章等民主人士,也分乘七辆吉普车陪同解放军向市区进发。
解放军来了!解放军来了!市民们的欢呼声达到高潮。
在贺龙、李井泉、周士第等首长的十三辆吉普车率领下,步伐整齐的步兵方阵,吼声震天的冲锋枪方阵,威武雄壮的炮兵方阵,车轮滚滚的装甲车方阵,浩浩荡荡,从驷马桥经簸箕街,进北门,过北大桥、草市街、玉带桥、顺城街、提督街、总府街、春熙路、上东大街、盐市口、东御街、西御街、祠堂街等主要街道,会集少城公园。
12月25号,工作团到达新都时,爸爸就对卫群说:到了成都你就不轻松了。我们要马上接管国民党的电台,只有你一个人在电台工作过,别人都不懂,你好好想想怎么尽早开展工作。
卫群对我说:“我们和你爸爸坐在一辆敞篷卡车上。你爸爸坐在副驾驶位置,我们在车厢上面。一路欢歌笑语,接受了成都人民的热烈欢迎。有老乡热情地往车上扔橘子,还有锅盔,表示慰问,大家一阵紧张,还以为是什么武器,结果捡起来一看是酸甜可口的橘子。”
爸爸曾经写过一篇回忆短文《万人空巷的入城式》:“……我再一次把头从车厢里伸出去,有些迷茫了的两眼呆呆地看着群众的那种忘我的欢腾劲儿,不提防有一位少年向我投来一枚略为扁圆的物体。我闪身一躲,物体落在我的腿上。我立即捡起来细看,原来是一枚橘子。一股奇特的清香直钻鼻孔。我看见有的青少年也给其他车上的入城人员送去水果或面食品。我忽然想起孟夫子的一句名言:‘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我的心激动不已,不觉两眼沁出泪水,至今难以忘怀。”
入夜,各种军民联欢晚会在成都市区各影剧院、公园、茶馆、街头举行,欢快悠扬的歌声此起彼伏,直到东方又铺满朝霞。
1月3日下午,在商业街励志社大厅内,召开了地下党和解放军的会师大会。励志社是一幢中西合璧风格的宽体高楼,抗日战争期间,成都励志社曾作为美国空军飞行员的招待所,解放后,这里一直是四川省委所在地。
贺龙身着戎装,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健步走进会场。他在大家的掌声中登上讲台,带着浓重的湘西口音,充满激情地说:“同志们,今天我们战斗在两条战线的同志终于团圆了!今天的会师,是我们党经过二十多年的奋斗所取得的,是我们人民解放军拿起武器战斗及地下党同志同敌人进行艰苦斗争换来的!”
他高度赞扬地下党同志所做的贡献。最后他勉励大家,要互相学习,共同努力,把接管工作、改造起义投诚部队、肃清残匪和发动群众建立人民政权等各项工作做好,为建设新成都、新四川、新西南而共同奋斗!会场里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与会同志喜泪盈眶,情不自禁地互相拥抱、握手、欢呼。会议从下午五点一直开到深夜。
所有参加会议的南下干部和地下党党员代表在一面五星红旗上郑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共同见证了这一庄严神圣辉煌的时刻:只见一面鲜艳的红旗,正中有一颗大大的黄色五角星,周围密密麻麻分布着各种笔迹的签名,字迹或深或浅,或大或小,布满整面红旗。我看见叶石的签名就在这面红旗的左上方靠边一点,非常正楷非常漂亮的繁体字。在紧贴五角星的右上方是贺龙的潇洒签名。
这面红旗就保存在四川省档案馆,是国家一级文物。现在,那面红旗的电子版就保留在我的电脑里和手机相册里,我把它作为对那个历史时刻的纪念和对父亲深深的怀念,永久珍藏。
2008年之后,我和弟弟弟媳多次自驾车翻越秦岭,一路往北。高速公路凌空飞架在陡峭的山峦之间。过了七盘关,一眨眼就进入陕西地界了,天堑早已变通途。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和哥哥搭乘绿皮火车,从成都回老家山西探亲。一路之上,不知钻了多少洞子过了多少桥梁。火车在一个小站“秦岭”短暂停靠,我下车活动,四处眺望,陷入沉思:也许我的爸爸也在此停留过?也许,我现在就踩在他当年踩过的脚印上?
正是暮色苍茫时,翠峰重叠,一层一层,望不到头。只觉树木森森,林涛呼啸。虽然是夏天,仍然感到冷风刺骨。那如血的残阳,更像一面火红的大旗,眼前浮现出那支英勇的大军,正头顶漫天的风雪,踏着厚厚的积雪,在这崇山峻岭中艰难跋涉,林涛声声,仿佛在高唱着那一支雄壮的军歌:“向前,向前,向前……”
作者:任洪凌
叶石
出生于山西汾阳,1926年起先后就读于河汾中学、铬义中学(今山西省汾阳中学)、北平中国大学附中、北平师范学校及山西教育学院中文系。
1936年12月参加革命,翌年赴延安;
1938年入党;
1940年在“鲁艺”文学系学习。
历任陕甘宁边区抗战剧团主任、晋绥七月剧社社长、晋绥文化服务团团长,晋绥文联文学部副部长,中共晋绥分局宣传部科长、成都市军管会新闻处处长,中共成都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成都市副市长。领导组建省、市、广播电台及成都晚报。曾被错划右派,复出后任四川省文联副主席、党组副书记,省剧协主席、省作协副主席、省作协分党组书记。
1983年离休,任省文联第四届全委会顾问,省作协第五届全委会顾问。
1998年5月3日逝世。
著有大型历史剧《孙膑》、长篇历史小说《刘邦与吕后》、电影文学剧本《浣沙女》、历史传奇小说《红绣花鞋》、另有大量散文诗词、文学评论,散见于各种报刊。《孙膑》获四川省优秀作品二等奖,《刘邦与吕后》获全国长篇通俗文艺作品贡献奖,1988年度四川郭沫若文学奖,第二届四川省文学奖荣誉奖。
任洪凌
1949年3月15日出生于山西兴县。
1950年随母南下,定居成都。
曾就读于成都实验小学、成都四中(现石室中学),当过知青,大专毕业。
担任过成都健康教育所副所长兼《大众健康》报常务副总编;《成都晚报》责任编辑等;2004年退休,职称主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