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23日证监会核发首批企业债注册批文，标志着企业债和公司债市场终于走向统一，中国债券市场统一之路迈出了一大步。我国从政策层面推动直接融资发展有好多年了，债券市场总体好于股权市场，实现了大发展，存量规模快赶上了贷款市场。债券市场，特别银行间市场，很早就实现了注册制，品种创新也特别多。除了境内债，发改委其实现在还把握着一块境外债（一年期以上的），这个市场也利用的很充分。总体来讲，企业发债比发股要容易的多。
鼓励发债的政策是好政策，但是我始终觉得，企业利用债券这个融资工具前，一定要认清楚债券的本质，它的利弊，以及特别是企业是否适合做债券融资，或者即便要发债，适合发什么样的债券品种（公募债、私募债、可转债、附认股权债等等），否则使用不当，可能反受其害。我一直觉得企业应当审慎发债，特别是公募债。因为债券一旦违约，必须马上发公告，一旦公告就瞬间尽人皆知你这个企业出问题了，死亡螺旋就被打开，首先触发交叉违约，导致各种债券甚至其他债务瞬间一起到期，类似银行挤兑效应，任凭什么企业都很难承受。其次各种供应商、客户等就觉得企业要出问题，就会犹豫要不要跟企业再合作，让企业陷入经营困难。此外，管理团队和员工也会变得不稳定。观察过去几年这么多出事的企业，有不少都是上演了这一惨剧。所以除非是成熟稳定现金流明确可预测的企业，否则一定要慎用债券（特别是公募债）这一融资工具。看到日前鼓励科创企业发债的政策，不禁要为很多企业捏把汗，政策是好政策，关键看谁用怎么用。绝大多数科创企业的特点恰恰是现金流不稳定，甚至都是经营性负现金流，如果发了债，指望靠下一轮融资去还，那恐怕有点太激进了。反而我个人的观点是，在注册制的大背景下，鼓励科创企业尽早上市，其实即便是上市的企业，不少也非常不成熟，二级市场定价也经常失真，所以应当大力鼓励其再融资，由机构投资者来买单，一方面机构投资者可以为企业提供真实准确的定价，二是可以为企业提供长期资金。相反，如果科创企业上市之后，始终拿不到机构投资者的融资就应当被市场出清淘汰，这可在一定意义上补足前期鼓励上市的风险敞口。反而在其获得股权再融资之前，或者无法获得股权再融资的情况下，不应当允许其发债来发展，或者企业自身最好不要发债来弥补资金缺口。一个简单的道理是，没有机构投资者长期认可的企业，都算不上好的企业。
随着我国多层次资本市场发展，各种融资工具越来越丰富，政策力度很足，但是企业发展自有其规律，在不同阶段使用不同融资工具是一门科学。正如一位有智慧的领导指出的那样，债权投融资是买卖牛肉，股权投融资是买卖小牛。即使是买卖牛肉，牛由小到大也应该是从信贷到私募债到公募债相匹配，不宜直接公募债。即使发债，也应该是可转债、附认股权公司债、优先股等具有股性的品种，增加用好融资的动力、缓和兑付刚性的压力。不同成长阶段的企业，不同方式的融资方式，不同层次的市场，相互匹配、动态均衡，才有活力和韧性。
此外，由于我在澳门交易所担任债券上市审核委员的机会，我看了很多境外发债的项目材料，也引起了另外一个思考，那么多城投公司，有不少甚至是县级城投，都在大肆发债，看起来这些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并不是那么的优越，特别是经营性现金流，由于其所处行业的原因，更加的具有挑战性，这么大批量的发债，也是令人不无忧虑的。
再者我们也需要重新审视反思，发债这一直接融资工具，真的分散了风险了吗，或者多大程度上分散了传统金融体系的风险。当然这一点近几年是有重大进步的，特别是银行理财资金池这一最大买方转变为了非保本的新理财产品。但是也经常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例，比如近日网上疯传的华信债虚假陈述民事赔偿案件，不少发行人破产，结果最后为债券买单的成了作为金融机构的承销商、律师、会计师、评估师等，其实承销商还是银行、证券公司这种传统金融机构，会不会通过这种机制，又把分散风险的机制打破了，也值得反思。
不管怎么样，我们国家的债券市场发展成绩有目共睹，这里面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一派观点是，是否监管竞争恰恰促进了市场发展？
以上问题都没有成熟的答案，唯有不断反思审视，才能不断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