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陈永贵与韩丁
1990年我到北京办事，有人对我说：“美国友人韩丁在北京一直为陈永贵鸣不平，认为大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是适合中国国情的，报纸上对陈永贵的一些批评不够公平。”
我听了以后，对这位国际友人表示由衷的敬佩。
韩丁的名字在我的记忆里并不陌生。陈永贵在世时曾多次给我说过韩丁的身世和他对大寨的感受，但我和韩丁并没有详细交谈过。
韩丁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抗日战争时期就曾到过昆明、重庆等地，支持中国人民的抗战。50年代初，韩丁曾经在晋东南的张庄亲自体验了那里的土改和合作化运动，出版了著名的《翻身》一书，该书的故事后来被搬上了中国的银幕。
1971年5月，韩丁受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的邀请，特地来到中国。“五一”国际劳动节那天，周总理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了韩丁。当时美国官方不为他办理出国护照，他带着老母亲、妻子、妹妹、妹夫等一行20多人转道加拿大，又到法国通过我国大使馆的帮助，再次来到中国这块古老的东方土地。在中南海的一个会客室里，周恩来总理热情地和韩丁握手，韩丁也向周总理介绍了他的家庭成员。周总理向韩丁介绍了大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情况，也谈到了韩丁过去搞土改时所在的山西长治张庄村由不学大寨到学大寨之后的巨大变化。
周总理对韩丁说：“大寨并不完全是自力更生的典型，但在主要方面确实是自力更生的典型。中国目前的农业还是落后的，要彻底改变中国农业的落后局面，就得走‘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和科学种田的道路。而大寨正是这样的榜样。大寨在政治挂帅、思想领先；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爱国家、爱集体这三方面是最好的。你如果有志探讨中国农业，就应该到大寨看一下。”
接受了周总理会见后，韩丁就打定主意，把大寨作为他了解中国、探讨中国农业的第一个目标，不久就兴高采烈地带着全家人到大寨安营扎寨。
陈永贵知道韩丁是周总理介绍来了解大寨情况的美国友好人士，对韩丁一家的接待格外真挚、热情，并专门在村里给韩丁安排了一套房子。
韩丁在大寨一住就是三个月，对大寨情况的调查研究特别仔细、认真。他研究了大寨变“三跑田”为“三保田”的经过，三战狼窝掌的艰难过程，海绵田的由来，秸杆还田，合理密植、“三深法”等科学种田的经验；研究了大寨为了实现机械化、水利化，搬山填沟造平原的创举。有时，韩丁还在陈永贵的陪同下，一块一块地试验，并亲自动手操作。
韩丁不仅在大寨搞调查研究，为了证明大寨经验的实效，还远到白羊峪、皋落、西固壁等地考察，近到大寨的邻村武家坪、南垴等村实验。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后，韩丁对大寨的经验十分赞赏，认为在中国这样一个农业落后的国家里，大寨之路确实是摆脱贫穷，走向富裕的正确途径。
韩丁对陈永贵推崇备至，认为他是中国农民中杰出的英雄人物。韩丁在大寨考察期间，还经常到陈永贵、贾进才、梁便良、郭凤莲等人家里作客，尝遍了大寨人传统的家常便饭。韩丁很喜欢吃大寨的窝窝头，吃起蒸熟的老南瓜、山药蛋也是格外香甜。
从1971年起到1978年，韩丁几乎每年都要到大寨住一段，看看大寨的变化，还带着他的孩子、亲友来大寨体验生活，学习锻炼，他是到大寨来的次数最多、住的时间最长的外国人。
1979年开始批大寨后，韩丁十分同情陈永贵的遭遇，经常想找陈永贵谈谈，总结一下经验教训。1984年他通过王丙乾在北京饭店见到了陈永贵。陈永贵向韩丁谈了他的一些想法，谈了邓小平和自己的谈话。
1986年，韩丁在美国听到陈永贵逝世的消息，十分悲痛，认为没有参加陈永贵的遗体告别是一大遗憾。就在这一年，韩丁又来到大寨，看大寨近几年的发展变化。
1991年阴历正月十六，郭凤莲到我家说：“韩丁现在住在大寨旅行社，咱们去看一看韩丁吧！”
我立即和郭凤莲同车到了大寨旅行社，见到了韩丁。我向韩丁做了自我介绍，韩丁频频点头说：“听说过你的名字。”
我们坐下，韩丁第一句话就说：“为什么还不能让郭凤莲回大寨来工作？你们为什么不向上级反映，要求让郭凤莲回大寨来？”
我说：“我也是在这里休息，无权谈这个问题。”
韩丁好象有好多话要和我说，可是我知道韩丁今天是从北京开车来大寨的，一定很疲劳，需要早点休息。我就说：“你早点休息吧！有时间咱们再谈。”
韩丁说：“好！以后咱们再详谈。”
1992年4月份的一天，韩丁和他的妹妹韩春、韩春的儿子、女儿一起来到了大寨。当时郭凤莲已经回大寨任支部书记。当晚郭凤莲在大寨旅行社设宴招待韩丁一行，我也应邀参加了这次晚宴。
吃饭中，我觉得这一次韩丁比1991年来时高兴。
饭后，韩丁单独和我谈了两个小时。在谈到大寨从1971年到1992年这20年间的变化时，韩丁认为大寨过去的教训是统得太死了一点，而后来又放得太松。过去学大寨有的地方没有从实际出发，搞一刀切。三中全会后，土地下放又搞了一刀切，也不对。象大寨这样的土地就不该分配到户。本来大寨已经实现了机械化和水利化，这样一来反而遭到了破坏。中国农业不搞机械化是没有出路的。中国人口多，土地少，如果对土地不十分爱惜，不像大寨这样保护，中国的耕地会越来越少。秸杆还田本来是一件好事，结果现在都堆在地里丢掉，大寨土地的团粒结构也不如过去好了。
韩丁谈完后，征求我对这些问题的看法。我说：“你提出的这些问题值得很好研究。”
当晚，我邀请韩丁到我家作客。
第二天晚上，韩丁、韩春等一行五人到我家吃了一顿便饭，主食是莜麦面推窝窝。在饭桌上，韩丁又说又笑。饭后，韩春的儿子和女儿要我谈一谈是如何发现陈永贵，又是如何帮助陈永贵起家的。我简略地谈了一下和陈永贵相识和共同战斗的经过。
韩春的儿子认真地听了我的介绍，并就过去宣扬大寨的一些经验发表了一些议论，提出了不少疑问。特别是关于大寨发扬风格问题。如1961年在国家困难的时候，大寨宁卖平价草而不卖高价草的问题，从今天来看这个风格到底需不需要发扬？
第二天上午，我应约来到大寨旅行社，韩春和她的儿子、女儿到了我的房间，说昨晚他们辩论到两点钟，韩春的儿子认为不卖高价草不对，卖了高价草大寨多赚几个钱还是归了集体，大寨先富起来有何不可？韩春和她的女儿认为不卖高价是对的，在社会主义国家，先富起来应该靠辛勤的劳动来积累财富，不该也不能利用国家困难的机会来榨取其他大队的财产，这样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说他儿子的观点是修正主义观点，是他们家里的修正主义分子。三个人说完要我给评一评谁是谁非。
我说：“这个问题需要咱们共同来研讨。你们家里很民主，能够把问题展开争论，这很好。事情就是这样越辩越明，不要怕反面意见。中国有一句格言，叫‘相反相成’。”
韩丁和韩春在跟我的接触中，多次提到，我们来大寨亲眼看到大寨是自力更生发展起来的，报纸上说大寨是国家扶起来的，这个说法是不对的，不是实事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