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 天大旱,人大干
人类历史上有“人定胜天”的豪言壮语,可是旧社会的农业是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一遇到大旱,“人定胜天”只能是挂在口头上的东西,甚至说也没人说,想也没人想。相反,那时倒有另外两个说法,其一,“天大旱,人不干。”从旧社会过来的人都亲眼见过,天大旱了,干也是白搭,不如在家休息。其二,“天大旱,胡乱蹿。”是说那些好游荡的人或是青壮年劳力逃到不旱的地方去谋生。过去在昔阳民间流传着这样的话:“天旱往南走,雨涝往北游。天旱雨涝齐不收,黄河两岸度春秋。”
集体化以后,人们依靠集体的力量,有了抗击自然灾害的能力,大寨人提出了“天大旱,人大干”这个亘古以来从没有人提过的豪言壮语。大寨人不仅这么说,在实践中也是实实在在地这样干过来的,从而取得了前人从来没有见过的辉煌成就。
1972年,大寨和昔阳遭到了百年不遇的旱灾,从种到收就没有落过透雨。据气象部门记载,大寨平常年份的降雨量为五、六百毫米,这年的降雨量只有100毫米,而且还是分作十几次零零星星降下的。当地有句农谚,“五月十三磨刀雨,六月十三发大水(指农历)。”意思是说,干旱最严重的年份,五月中旬照例有场小雨,六月中旬也总要发大水。可是在这一年,六月十三早过了,农民连一场毛毛雨都没盼来,等来的只是一场接一场的热风。
在如此严重的干旱面前,是靠天等雨,还是靠人大干;是人定胜天,还是听天由命。这不仅是一场人与大自然的较量,也是集体化与单干究竟谁优谁劣新旧制度的交锋。陈永贵和大寨的广大党员干部从实践中得出一条真理,只要依靠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人民群众,依靠集体化的力量,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如今在大旱面前,只要牢记这一条经验,也不会束手无策,而且可以大显神通。
早在1965年5月21日周总理第一次视察大寨时就指出,“遇到大旱怎么办?”在昔阳县的历史上,连续两三年大旱的事经常发生。因此,当周总理提出这个问题后,大寨人民在治理七沟八梁一面坡时,就遵照总理的指示,开始向山区机械化、水利化进军。
1964年,大寨就在泉水洼打过一眼深井。后来,他们又学习外地的先进经验,在虎头山上打了11眼旱井,这是虎头山兴修水利的开端。1967年,在解放军支农队的帮助下,大寨人修起了14华里长的“军民渠”和蓄水三万四千担的“支农池”,把郭庄水库的水引上了虎头山,为实现水利化创造了有利条件。
这些水利工程修成后,好几年没有发挥作用,原因是田间没有渠道网,耕地没有园田化。那么大寨人为啥不赶快把渠道修好呢?从客观上看,是地块太碎,夹沟过梁,修渠、灌溉非常困难;从主观上说,是传统保守思想在作怪。昔阳这个地方虽然十年九旱,但在过去却“见水不亲,有水不用”,几千年来都是“靠天吃饭”。大寨人也受到这种旧习惯的束缚,以致有些能浇水的地也不去浇,害怕浇水会造成土壤板结,地温降低,庄稼不发苗。这种“迷信”思想在试验一茬变两茬,为“过江”以后翻一番闯新路的实践中逐渐被打破了。
大寨从1970年反骄破满以后,灌溉面积有所扩大,但是真正把水利当作农业的命脉来抓,是从1972年大旱才开始的。那一年,陈永贵面对从没见过的大旱,豪迈地对大寨人说:“结束靠天吃饭的历史要从现在开始,我们还是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丢掉幻想,准备斗争。”
于是,虎头山上立刻出现了全村动员修渠抗旱的动人景象。
赶马车的、做粉条的、烧砖瓦的社员拿起了镢头,拉上小平车参加抗旱来了。
铁匠、木匠、石匠也一个紧跟一个投入抗旱斗争。
老英雄贾进才这时也走出常年不离的石窝,扛着铁锹奔向抗旱的战场。
年轻的党支部委员贾长锁带着青年突击队担负了开渠浇田的重任,他们从早干到黑,又点上马灯干到天亮,一连干了10个通宵。
党支部副书记郭凤莲带着“铁姑娘”们挑着水桶满山走,专浇高坡上的地。他们有时一天干十七、八个钟头,弄得浑身湿、满身泥。可是挑水的队伍里却总是洋溢着欢声笑语和不落的歌声。
大干出大变,这一年,大寨的粮食亩产仍然达到947斤,而且抗旱抗出了水利化,虎头山上开始出现了纵横交错的渠道网,水浇地面积扩大到400多亩,占到耕地面积的一半以上。
尽管当时地块零碎,夹沟过梁,给修渠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但是人们的思想通了,渠道也就通了。他们齐心协力、千方百计地用竹管、铁管、猪食槽等把水牵到梁上,引过沟去。
思想通,渠道才能通。反过来说,渠道通了,人们看到了抓水的效果,才能更深刻地懂得毛主席提出的“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也才能认识到“土是基础”和“水是命脉”二者之间的关系。
解放前,大寨村有6眼井,供不上全村200口人的吃水。稍遇天旱,就要发生水荒,差不多每年春天都要跑上几里山路到武家坪去挑水,更甭说用水浇地了。现在,村里的人口比过去增加了一倍,每天还有成百上千的人前来参观,遇到这样百年不遇的大旱年,村里不仅吃水不缺,还用井水浇了一部分地。井还是原来的井,为什么水多了呢?原因是山上有了覆盖,耕地成了海绵田,小雨出不了田,中雨出不了沟,水往地里渗得多了。所以,大寨田有了很强的抗旱能力。特别是最能蓄水保墒的狼窝掌沟地,在大旱的1972年没有浇过一滴水,玉米平均亩产仍达到1200斤。这个奇迹般的事实充分证明——
抓住了“土”,解决了水土流失问题,就是抓住了“水”。
但是,1972年抓水抗旱的实践又证明,抓“土”毕竟代替不了抓“水”。
这一年如果不是大打了一场抓水抗旱的人民战争,旱魔就不会轻易低头。这在他们专门做的小麦试验田里看得最为明显。浇过11次水的麦田亩产达到627斤;浇过6次水的,亩产只有162斤。同样的土地,施肥和管理都一样,浇水和不浇水的结果却如此悬殊。这一事实也让人们认识到:要在同干旱的斗争中掌握更大的主动权,就必须抓“水”。
1972年,大寨人在大旱面前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正当人们满怀信心,继续抓“水”的时候,旱象却越来越严重了。大旱从1972年一直延续到1973年的6月初,整整17个月没有下过一场透雨和饱雪。当1973年4月春耕播种开始后,大寨的海绵田也干到一尺多深。
那时,来大寨参观的人在地里刨坑察看墒情时,看到这种情景,人们都担心地说:“干了这么深,怎么下种呀?”
很显然,这是比1972年更为严峻的考验,寸草不长、颗粒不收的威胁摆在大寨、昔阳人面前。
1972年播种时,地里的底墒还好,虽然没有下过透雨,但不论是玉米还是谷子,都保了全苗。昔阳农民有一条经验,沟洼地、土坡地是“见苗三分收”。现在连大寨的海绵田都干了一尺多深,全县的情况便可想而知。
陈永贵面对这样严重的旱情,心里非常着急。他经常坐车在全县各处察看墒情,彻夜不眠想问题是常有的事情。首先他考虑的是怎么样闯过捉苗关。
大寨这几年来不仅抓了土,也抓了水利,大部分地可以引郭庄水库的水浇一遍,一部分不能浇水,担水浇地也不远。可是全县就大不相同了,能浇的地占不到耕地面积的10%。虽说这几年来大抓了“土”,保墒情况比以往好得多,但绝大部分地还达不到大寨海绵田的标准,不浇水是根本出不了苗的。
对此,陈永贵和县委一班人一块商量怎么办。当时人们提出两个方案:一、动员一切力量投入抗旱,担水点种;二、等雨。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种,准备晚秋作物。如果按后一种方案,即使雨来了,也只能收三四成。最后陈永贵拍板——不靠天等雨,担水点种。
在如此严重的干旱面前,昔阳人没有向干旱低头,大寨人更不会向困难低头,早在1972年秋收以后,大寨人就开始为迎接更大的旱情提前作充分的准备。当时党支部向社员提出:“老辈人常说,‘不怕歉年,就怕连年。’要是第二年、第三年连着大旱怎么办呢?”
广大社员的回答是:“胜利面前不停步,水利建设再加油。有灾无灾,要做有灾的准备;大灾小灾,要做大灾的准备;连年旱隔年旱,要做连年旱的准备。”
从那时起,大寨人又提出一个响亮的战斗口号:“一年旱,要大干;二年旱,拼命干;三年旱,夺高产!”
为了进一步扩大灌溉面积,大寨人建设人造平原的步伐迈得更快更大了。与此同时,他们派出最精壮的劳力,同兄弟社、队一道奋战杨家坡水库,把虎头山的水利化与全县的水利化通盘考虑。
1973年春昔阳全县抗旱播种的战斗打响时,本来大寨有渠道,大部分地可以引水浇。抗旱播种前,郭庄水库负责人考虑到大寨这个典型的重要意义,也决定首先要保障大寨的灌溉用水。可是陈永贵跟大寨党员干部在商量这件事时,大家一致认为不能这样做。因为经过1972年的大旱,昔阳的五条大河干流多数干涸无水,全县人民正在担水点种,有些兄弟大队担水也得走远路。大旱当头,真是有水就有粮,滴水贵如油啊!如果一个大队敞开用水,兄弟大队无水可用,这不符合大寨人的个性,也不合乎大寨精神。为此,大寨党支部决定:把水库的水让给兄弟大队,大寨的地全部从村里担水点种。这样一来,郭庄水库的水顺着大寨的“军民渠”哗哗地流进“支农池”,可是这水却没有浇大寨的地,水泵“突突”一响,“支农池”里的水全部钻进铁管,越过虎头山,流向邻近的金石坡大队、井沟大队,也流进了全县20万人民的心坎里。
大面积担水点种,大寨过去没搞过,也没听说过。按照有些人的想法,旱到这般天地,凑合着种下去就不错了,还讲什么质量?大寨却不是这样。他们说,越是旱情严重,越要讲究点种质量。在全村“诸葛亮”会上,老贫农们为担水点种定了八道工序:
一,按照要求设置株距行距和坑的大小深浅;
二,坑内浇水;
三,水渗下去后,再把坑里的土刨虚翻活;
四,种籽要点到坑中央,不能偏;
五,种籽旁施农家肥;
六,离种子稍远一点施用化肥;
七,磨耢覆盖;
八,人工整地。
大寨人说:“我们在大旱之年不但要保收成,还要夺丰收,这才是搞社会主义大农业的气魄!”
这样的播种工序制定出来后,播种的用工量超过往年的的五倍。这么大的用工,劳力从哪里来呢?大寨人说,“从革命化中来,从机械化中来。”
春播时,陈永贵正好外出开会,大队长贾承让担任了抗旱播种总指挥。贾承让身体有病,每天带着药片下地。可是谁要劝他看病,准会碰钉子。
出工时,贾承让一声令下,拖拉机出动了,车马出动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担水大军也出动了。挑水的人们每人一条扁担两只桶,爬起山来一长串,到了地里一大片。虎头山上人欢马叫,好一派抗旱播种的壮丽场面!
经过40天的艰苦奋战,这些创造历史的英雄们硬是用“千里百担一亩苗”的革命豪情,刨了近百万个坑,担了12万担水,高标准地种下了整整500亩玉米,实现了“人定胜天,气死老天”、“宁掉一身膘,不缺一株苗”的豪迈誓言。
在大旱面前,大寨人是这样,昔阳人民也是这样,为了动员全县人民战胜严重的旱灾,昔阳县委在4月中旬向全县人民发出了第一号动员令,号召全县对摆在眼前的旱情要有足够的认识,克服麻痹、侥幸、靠天等雨的思想,要以大寨为榜样,树立人定胜天、战胜干旱,夺取丰收的信心。号召发出后,广大干部群众热烈响应,全县20万人,投入抗旱担水点种的男女全半劳力达到14万人之多,凡是能出动的可以说都出动了。“一天两送饭,黑夜加班干”的动人景象随处可见。更为可贵的是在水源严重缺乏的情况下,全县没有发生过争水、抢水的现象,互敬互让的事迹比比皆是。
安阳岭的一个妇女从抗旱到结束,40天没有下战场。担水一个月后,她的两腿发肿。人们劝她休息,她说:“在解放战争中,有的战士带了彩还不下火线。我不过是两腿有点肿,怎么能休息?”
就这样,在“千里百担一亩苗”的口号声中,全县人民经过40天的大干苦干,种下了20万亩玉米,并且都保住了全苗。夏至之前,老天终于下了一场透雨。全县人民自豪地说:“要不是靠集体的力量保住全苗,就是现在下了雨,到秋天再不发生任何灾害,那也是个大灾年。”
到了8月伏天,全县的庄稼长得严严实实,非常茂盛。新华社派记者来昔阳采访,报道了昔阳县抗旱保全苗夺丰收的感天动地的事迹,中共中央办公厅也向全国通报表扬了昔阳县大旱之年保全苗、夺丰收的情况。
陈永贵在“八一”建军节前夕回昔阳考察全县的庄稼长势,看过后感到异常兴奋地说:“在这样连续两年大干旱的情况下,全县的土地能做到根苗不短,长势又这么好,今年一定是没有见过的大旱,没有见过的大干,到秋天一定是个没有见过的大丰收。”
一些记者听了陈永贵的谈话,很快就在报上通了出去,说昔阳今年是“没有见过的大旱,没有见过的大干,没有见过的大丰收,预计产量可达两亿四千万斤左右。”
陈永贵就此也给中央写了一个报告,说今年可能是历史上的第一个大丰年。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到玉米正在灌浆的时候,天不遂人愿,一下来了个秋雨连绵,玉米缺乏光照,籽粒上得不饱满。往年一麻袋200斤,这年一麻袋只有180斤。全县试打下来,产量是二亿斤左右,即最多二亿一,最少是一亿九,达不到二亿四。陈永贵对这个数字有点不满意,说:“按大寨的情况,不会有这么大差距。”
大寨因为干劲大,播种期拉得时间短,秋天阴雨连绵时,大部分玉米已经灌满浆,这年确实是“没有见过的大旱,没有见过的大干,没有见过的大丰收”,平均亩产达到了1221斤。
秋收后,各公社的确切产量迟迟报不上来,这其中有个缘故。由于连续两年干旱,各公社在72年就动了储备粮。今年干部怕多卖粮,报的数字靠不住,只有在统购后才能落实。最后全县经过核算,总产量是一亿九千多万斤。这个数字是根据各公社统购的时候报的数字计算出来的,应该是比较可靠的。陈永贵找到山西省粮食厅厅长栗茂林,把产量下到二亿一。回来后,陈永贵主动在公社书记大会上做了检讨,不过当时没有把这一情况见报。
在这样春天大旱、秋天大涝的情况下,粮食产量能达到一亿九千万斤,比文革开始的1966年的8千万斤还增了一倍多,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不能不说是农业集体化无比优越的证明,也不能不说这不是“没有见过的大旱,没有见过的大干”的结果。后来虽然没有公开见报纠正估产的失误,也可以算是一个缺点。可是,这样的缺点相对于他们所取得的成绩而言,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一些人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还鸡蛋里挑骨头,虽不能说是多此一举,也可说是过于刻苛。
可是在批大寨的时候,晋中个别领导人为了证明自己是彻底检讨,而置陈永贵已经找粮食厅降低产量的事实于不顾,又把虚报产量扩大,说是虚报了9千万斤,这正是一个真报告变成了两个假报告。
1979年陈永贵同志向邓小平谈起此事时说:“我们的产量比报纸上登的下了三千万斤,已经基本如实。”
邓小平说:“你下了帐,没有公开见报,还是接受不了教训。”
最后,一些记者又把昔阳县历年估产和实产值相减,说昔阳县历年虚报产量是二亿五千万斤,不知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