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 大寨在山西,山西怎么办?
“全国学大寨,大寨在山西,山西怎么办?”这个问题早已提出,北方农业学大寨会议后,又提出一个问题,就是“昔阳能建成大寨县,其他地方难道不行吗?”
这个问题提出后,山西省、地、县三级领导干部都知道这个问题的份量。省革委会主任谢振华更是特别敏感。当时,谢振华总揽着山西的党政军大权。特别是“七•二三”布告后,实现了名义上的大联合。谢振华当然知道,如果生产跟不上去,是无法向中央交帐的。
谢振华在指挥打仗方面有经验、有闯劲,在领导生产上当然也不甘心落伍。他很想在生产建设方面也像打仗一样,施展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于是,北方农业会议结束后,他立即布置下去,省、地、县干部一呼百应,干了起来。可是,在学大寨问题上,上上下下有一股干劲固然是必要的,但如果不顾及生产条件,不注意农村政策,不讲究方式方法,也会事倍功半,甚至适得其反。
昔阳之所以能用三年时间初步建成大寨县,是有一定的客观条件的:一,昔阳是老解放区,土改搞得很彻底,党支部的领导权都掌握在贫下中农手里;二,抗日战争时期,昔阳搞过互助组,出现过像张老太这样全国著名的劳动模范。合作化以后又出现了大寨这样的先进典型。经过十余年的合作化,出现了一批群众看得见、摸得着的集体生产超过单干的典型。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些先进典型对农民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三,从办初级社起,昔阳县委就注重稳定基层干部,培养基层干部,尤为重要的是从1958年以后,县里提出了四级干部参加生产、领导生产的口号,干部参加劳动,密切了党群关系,很好地总结了正反两方面的经验,这就为全县培养了一大批训练有素的基层干部。四,特别值得强调的是陈永贵掌权之后,昔阳在文革中没有分裂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各派群众组织迅速实现了大联合。“十月事件”期间,昔阳虽然分成了两派,但他们的对立情绪并不严重,即使在当时分成两派时,拥护大寨的干部仍然占到了80%以上,拥护大寨的群众则在90%以上。这就是昔阳的生产能在短时间内取得很大成绩的原因。
山西全省在推广大寨经验时,前三个条件在大部分县是具备或基本具备的,而后一个条件,也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条件,山西的大部分地方并不具备。虽然山西在谢振华上台一年多时间里基本实现了大联合,但那是以武力压下去的,在思想上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掌权派中的多数人想把工作搞上去,也可以说是心急如火地想搞好工作,用事实来证明自己正确,巩固自己的地位。而被压下去的另一派则不然,他们不仅不想把生产搞好,还希望搞不上去,以说明现在掌权的人不行,自己好东山再起。
谢振华在推广昔阳学大寨经验时,由于长期在部队工作,缺少对这些情况的掌握,没有考虑到或没有很好考虑到这些因素,虽然做了很大努力,也是事倍功半,还闹出了不少笑话。其实,这个条件省、地、县领导如果能正视,各级领导的思想路线也能端正的话,并不是很难解决。1973年我被任命为寿阳县委书记后,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两派的气都顺了,思想也统一到生产建设上来了。可见要具备这个条件并不是很难。关于这一点,我将在后文中作详细介绍。可是,当时的各级领导偏偏没有很好地重视这个问题,更没有下功夫去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才会事倍功半,笑话百出。
如晋东南地区的领导人首先是希望李顺达领导的西沟村能搞上去。李顺达是全国最早的劳动模范,毛主席给他敬过酒。可是后来西沟村的粮食产量与大寨相比差了一大截,李顺达和陈永贵相比便逊色不少。晋东南地区的红联站希望西沟上去,一来给谢振华长脸,二来也可与大寨平起平坐,为他们争一份光。可是找李顺达商量,让他想办法多增一点产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顺达毕竟是正宗劳模,他生得身高马大,敦敦实实,一看就是个实干家。让这个实实在在的庄稼汉说假话很不容易。怎么办?红联站的谋士们想了个主意。他们知道,庄稼人爱地,于是他们就告诉李顺达在几十公里外的屯留县有大片荒废地,让他派人去种。
“废地?”李顺达起初不相信。可是人家却说的有根有据。说是国家体委在屯留的一个基地撤走了,好几千亩地都废了,正荒着呢。李顺达一听地荒了,真心疼,便动了心。于是李顺达便组织了一个西沟新队,西去几十公里到屯留种了两年地,打下粮食算西沟的。
这样,西沟平白添了500亩好地,粮食产量一下就上去了。这一来似乎也可以和大寨比比了。《山西日报》一些派性大的人也觉得西沟有了资本,便在报上登一篇大寨的文章,必登一篇西沟的文章相抗衡。陈永贵知道老底,但并不吭声。因为他和李顺达的关系一直很好,50年代他尊李顺达为师,60年代李顺达到大寨参观,学习大寨经验。陈永贵认为没有必要相互拆台。省里一些支持过李顺达的领导却为李顺达捏一把汗。他们深知,这样下去不仅不会抬高李顺达的声誉,反而给他摸了一脸黑。
李顺达是个实在人,不会说假话,可是当领导的自然不会都像李顺达这么老实。山西有的县委书记工作搞得不好,怕对上面交不了帐,就干脆说假话,虚报产量;有的把棉花、蔬菜全砍掉,专一种粮食;有的把棉花、油料的产量也报到粮田里。这样从数字上看是多少多少个县达纲过河,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多。
汾阳县的群众对这种虚报产量的现象不满意,就给县委书记刘国耀编了两句顺口溜,让说书的瞎子到处说唱。顺口溜中说:
“刘国耀,瞎胡闹,
二三百斤达纲要,
菜菜蔬蔬都不要,
棉花油料都忘掉。”
县委书记刘国耀听到后,大骂这是反革命宣传,让公安局把这个瞎子抓起来。
公安局的人说:“他是一个讨吃的瞎子,抓起来恐怕就放不出来了。他如今正没饭吃哩。你把他关在牢里,他有了饭吃就不愿再走街串巷了。”
刘国耀听了下令道:“那就把他赶出汾阳县界。”
瞎子被赶出汾阳,却在汾阳周围的县照唱不误,影响反而更大了。刘国耀觉得弄巧成拙,闹出了笑话,就又叫公安局派人把瞎子弄回汾阳,限制在几个村里活动。
1971年,昔阳取得了大丰收,仅余粮就卖给国家8千万斤,这一下又震动了山西。卖粮是实实在在、硬硬梆梆的东西,在全省若拿一个村来说,西沟村还勉强能和大寨村比一比,可是一个县卖8千万斤余粮,这在山西可是独一无二的。
山西的运城地区是全省最大的粮食产区,地区领导为了树立一个卖粮典型,和昔阳抗衡,就动员有40万人口、160万亩土地的临猗县县委书记阎广洪多卖粮。
临猗县的人口是昔阳县的两倍,土地却是昔阳的4倍,按说应该比昔阳卖粮多。于是,临猗县在1972年一下卖了8千万斤小麦,昔阳卖的主要是玉米,这一下可把昔阳比下去了。
可是让省地县领导没想到的是临猗县的粮食卖得多了,社员的口粮留得少了,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有些社员没饭吃,就到周围县去讨饭。人们问他们是何方人士,他们说是“光哄(广洪)县人”。阎广洪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运城地委个别人对他有意见,就拿这个例子到处宣传,气得阎广洪是有苦难言。
其实当时运城地区讨饭吃的不止是临猗一个县,全国有名的蒲州古城永济县原是山西最富裕的一个县,在清朝时,永济一个县向国家交的钱粮等于雁北13个县。然而,文革以来,由于县里忙于打派仗,闹得群众没饭吃已属平常之事。
后来批大寨时,有人说大寨经验给人们带来了灾难,其实这话很不公道。客观地说,不是大寨经验不好,而是学大寨的人没有从实际出发,没有掌握了大寨经验的关键所在,而是削足适履,才造成工作上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