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梅:我的爷爷陈永贵-16
十六、爷爷与记者
那天,按照习惯,社员们天刚明就下地了。为了配合省报记者拍摄,爷爷叫他们等着。眼看着火红的太阳已经远离山峁,记者还在琢磨着社员们的姿势。爷爷说:“七八十号人哩,停一个钟头就少种好几亩地。”排练了半天,记者仍不满意,又让人们排成一行队列重新走,老农贾承运嘟囔:“这是做甚哩,下地还排着队走?”“好,开始走!”记者发出口令。人们慌忙扛起农具走起来,突然又被叫停,记者又开始摆弄机子。
爷爷抬头看看太阳已经爬出山顶三竿高,心里开始火烧火燎起来,可他尽量忍住了。他是被拍摄的主要对象,左肩扛耙,右肩扛犁,出了一身汗。人们又开始走了,记者又喊了一声:“停!”原来是太阳光线变强了,又得调整光圈。爷爷忍不住了,把肩上扛的耙扔到地上说:“同志,我们正在春耕大忙,这么耽误时间,我们可吃不消。”
他心疼时间被白白地浪费掉,可这也是工作需要,只得忍耐,也劝社员们再忍耐些,并且提议一边劳动,一边配合,干活摄影两不误。
摄影记者被他们一分钟都不愿耽误的劲头感染了,集中精力抓拍他们的劳动镜头,反而取得了更好的效果。这位记者感慨地说:“拍得自然、真实,这是因为大寨人干得实在呀!”
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赵忠祥在《岁月随想》中写道:“我第一次见到陈永贵时,他正值壮年。那天,我住在窑洞,窗纸刚一放明,我就走出门外。正像先到达的记者所说的,这时,陈永贵已在周围的山梁上转了一圈,把这一天该在什么地方干活,该干哪几种活计,每一处分派几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能正好把活计完成,放在心里谋划好,以便等社员出工时,好一一安排。他穿一身黑布衣,头扎一条白毛巾,胸有成竹地巡视这片土地,天生的农民首领的素质。
“那时大寨虽没达到辉煌之巅,但已经有了名气,来采访的记者逐渐多了起来。一位新华社老记者嘱咐我们,到大寨来采访,只是拍摄镜头、拿个本子记录是不成的,陈永贵会不高兴的,你们必须在和社员一同干农活儿中进行采访。另外,他叮嘱,一定要小心,别说出或问出会使永贵不高兴的事,他脾气不好。于是,我穿上粗布外衣,借了个圆形垫肩,走进了山沟里和社员一块儿整土地。大寨的社员干起活儿来十分卖力,这平常的活计,在他们干起来,就像我曾参加过的劳动会战,每人都是一脸土,一身汗。我就在离陈永贵不远的地方,一边儿干活,一边儿看着他干活,陈永贵总是在干这一天里最难干的活儿。
“他在一片黄土堆前,抡起一把开山的镐,像豹子一样有劲而灵活,一下两下,一大块黄土‘哗’地落下,再一下两下,又一大块落下,那浑身的劲儿爆发得那么猛、那么准确、那么巧妙,看他干活儿,也是一种享受。他是大队全体人员的头儿,但他不是监督别人劳动的头儿,他只专注地干他的活儿,在他的周围没有偷懒的人,大家从心眼里服他。对于我们这些客人,大寨有个招待所,每天供应我们三顿饭,中午和晚上是粗面,碗中飘着葱花香油,偶尔还会有一两片肉。陈永贵把我们带到食堂,看到我们端起碗筷,说一声:‘你们吃吧!’他掉头就走。我们刚想挽留,新华社的记者说:‘不用,他从来不陪客人吃饭。’陈永贵回他的窑洞,去端他的大海碗,喝他家的玉米糊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