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村:千年小河的精神遗产
“鸡鸣了,我披起衣服起来,草草梳洗后便走出山门,想看看太阳出山时的景致。一阵晨风吹乱了我的散发,这时在烟雾迷漫中又是一番山景,我站在山峰上向四周眺望,觉得天风飘飘,云霞烟雾生于足下,万山罗列,如翠笏环拱,片片白云冉冉飘过,如雪雁飞翔,恍惚如梦,我为了这非人间的仙境如痴如醉。天边有点淡红的色彩,渐渐扩大,又出现一道深紫的虹圈。这时已望见东山后放出的万道金光,这灿烂的金光中捧出一轮血红似的玛瑙珍珠似的朝阳……”
写这段文字的人叫做石评梅。她描述的是在她的故乡--阳泉市小河村石家花园看日出的景象。
先有桃树岭后有小河村
小河村是一个有着1600余年历史的村庄,2007年被命名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小河村西与阳泉市区毗邻,行4公里柏油路即可到达市中心。南距太旧高速公路平定出口8公里,北与白羊墅火车站隔河相望,307国道在村西1.5公里处通过,交通十分便捷。
小河村至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先有桃树岭,后有小河村”。说的是公元316年前后,石勒(上党武乡人,319年自称赵王,建立后赵,329年灭前赵,330年称帝,建都邺城)曾屯兵于小河寨垴堰一带,当时的小河村距平定州8里,整个村子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清澈的河水由南向北在沟底潺潺流过,村民们过着宁静祥和的日子。但不知何时起,村北口一水潭中出现一只巨蛙,村民称其为蟾,因其经常攻击人畜,不少村民不得不迁到村西的桃树岭。桃树岭一带没有水源,人们必须下山挑水。每逢挑水时,人们成群结队,敲锣打鼓,大声吆喝才敢下山。巨蛙严重威胁着人们的生命安全。石勒知道后,决心击毙巨蛙,为民除害。每有空闲,石勒就到潭边寻找。一天,他骑马路过潭边,正打算回营,巨蛙忽然从潭水中跳出,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石勒稍一定神,一箭过去,射死巨蛙,岭上居民纷纷下山观看,并杀猪宰羊答谢石勒,不久,石勒带兵离开这里,村民便把石勒驻兵的地方更名为寨垴堰,并在此修庙纪念。巨蛙被除后,村民纷纷返回,重建家园。于是就有了“先有桃树岭,后有小河村”的说法。
传说归传说,据村中老人讲,小河村最早只有石、窦两姓,都是从洪洞大槐树迁过来的。由此推断,小河村应该建于明洪武初年至明永乐十五年。据石家家谱记载,石家于明初定居小河村,因其村前有小河,故称小河村。
当时的小河村地理位置优越,商业繁荣。村落发展很快,规模不断壮大,小河村逐渐名声在外。清朝时,小河村的商业更加发达,仅石家在京城以及沿线就有不少商号,石家引以自豪的是,石家人到京城,一路住的都是自家的店铺商号。此外,义园兴韩家的醋品质优良,就连京城的人也赞不绝口。
依坡而建小河穿村
小河村群山环抱、依坡建村、小河穿村而过。山势落差使小河村的建筑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层次分明,山村街巷结构和许多古建筑依然保留,一派古村落气象。现存明清以及民国时期的各类建筑34630平方米,传统院落178处,占地18.5公顷。其中寺庙建筑有关帝庙、观音庵等,祠堂建筑有石家祠堂、李家祠堂、窦家祠堂等,商业建筑有当铺、商铺、醋坊等,代表性的大型宅院有石家大院、李家大院、石家老院等,街巷有福地巷、李家祠堂巷、宜远兴巷、石家老择巷东、石家老宅巷西等。另外还有古井、古磨等文物。这些历史遗存,附带了大量的历史文化信息,反映了当时的文化辉煌和明清时期该地区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特色。
关帝庙位于小河村边的山上,依山而建,高低错落,规模辉煌;观音庵坐落于村北口虎岩山半山腰,依山就势,随形生变。要去观音庵,得先登31级台阶走30多米栈道才能到达山门前的平台;李家大院空间丰富,院院相同,很好地展示了传统的民居特色;巷道都是自然形成,一般较窄,用石材铺就,经过千年雨雪风霜,表面都十分光滑,古韵十足。
石家大院是小河村保存完好的古建筑的代表。
石家大院始建于清雍正年间,初为石显玉家所建,后因显玉家遭不测,便把正在施工中的大院卖给了石思虎家。石家大院坐落于小河村南口西山坡上,坐西向东,背山面水,既可防北方常见的西北风的侵蚀,又可纳朝阳之瑞气,既可疏宅第之污积,又可受泊水之润泽。大院主宅面积1万余平方米,有窑洞65眼,起脊房112间,院中建一玲珑剔透的小花园,颇有江南园林之风。终年神清气爽,阳光灿烂。
站在石家大院大门口,抬眼望去,青砖灰瓦,古色古香,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从进院的第一个台阶起,要登76级才能到达大院最上边的正屋。大院中的一组组小院,呈阶梯分布,从下而上分别为含清堂院落,三元堂院落,明远堂院落。
石家大院院多、门多、台阶多。花园主宅由21个小院组成,大院有前后大门9座,小院间由72道过门相连,院中有院,院旁有院,院上有院。
建筑是无声的长卷,悄悄记录着历史。小河村石家,从发迹到兴盛,走过了一条经商起家,以商养农,以农促商,农商兼顾的道路。石家花园内的每一个器物后面都记录着一段故事,这些故事凝固在一个个人的身上,又通过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鲜活地向我们走来。
其中,小河村中的几个女人最令人敬佩,她们的身上凝聚了许多许多令人尊敬的品质,应该和石家大院一样永远不朽。
三个女人一种精神
她,赋予了小河石家大院几百年的生命。
她,没有名字。只知道她姓葛,后人皆称葛氏。
她是石家大院主人石思虎的妻子。
石思虎年轻时曾经营小生意,但收入微薄难以养家,后不幸中年谢世,留下妻子葛氏和三个不满10岁的孩子。
葛氏,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油糕老人。
油糕老人年轻守寡,家境十分贫寒,单靠种几亩薄田难得温饱,老人便置一“茶臼”。每天起早搭黑,除身任耕作、操持家务外,还用茶臼舂捣黄米面,并把黄米面加工成黄米油糕。每天坚持用一小篮装上这些食品到“黑宅”(前期石家大院)家修家的工地上叫卖。十几年如一日,无论严寒酷暑,雪雨风霜,从不间断。不少人看她如此年轻却如此艰难,可怜她,同情她,劝她改嫁,她坚决不从,日子尽管如此艰难,但她坚持勤俭,从不向邻居亲友借钱借物。
好容易熬到长子石宽17岁,可以为家里分担一些的时候,葛氏却做出了一个让村里人难以相信的决定:送儿子到北京独闯天下,学做生意。给“黑宅”修家的工人们钦佩之余,开玩笑说:你把油糕炸得大点儿,这家可是日后给你修的。
也怪,此话居然言中。就在葛氏50多岁的时候,家渐小康,儿子在北京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恰逢此时“黑宅”家遭事,要卖掉这修了半拉子的宅院,老人便买下这片宅子,之后,又不断增修,于是有了今天的石家大院。
住进了高门大院的油糕老人常常这样训诫家人:我们过去残衣败絮,饥肠寡肚,如今过上了好日子,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这也是不宜的事,千万当心。
由于葛氏严谨持家,家道蒸蒸日上。其子孙也学文学武,多有开拓,有的还被授予官职。后来,因其孙石宏义为例授武略骑尉,她依律被封为宜人。
葛氏享寿八十有四。一个目不识丁的妇女,在那样一个年代,独力支撑和繁荣了一个家族。这种刚毅和见识凝聚在血中,延绵数百年,为后代效仿和追随。
葛氏长媳、石宽的妻子苏氏,也是这样一个女子。苏氏来到石家时,正值石家贫寒。婆媳一起耕田种地,操持家务。数十年辛辛苦苦,度过了艰难岁月。苏氏和婆母一样,也是中年丧夫。但苏氏一样义无反顾,继承夫志,恭孝婆母,严格训子,刚强地支撑起了这个家庭。
光绪三年大旱,四年大疫,平定州米价飞涨,人相食,惨不忍睹。此情此景,令苏氏恻然心伤。她对孩子们说:我家原本寒微之家,当此大疫大灾之年,应尽我家之所能,设法救济乡邻。于是命其子平粜粮食百余石散给乡中父老。这一年,苏氏还捐银以济灾民。
苏氏所为,被当时平定知州以“乐善好施”之匾嘉奖并赞为“巾帼丈夫”。
石家女子性格一脉流传,现代而有石评梅传奇。
石评梅,乳名心珠,学名汝璧,字评梅。1902年生人,1928年因患流行性脑炎、蔓延性支气管炎救治无效而逝,年仅26岁。
26岁,风华正茂,一缕梅香,却悄然而逝。
评梅自小随父游宦在外,4岁启蒙,11岁就读太原女子师范附小,13岁考入太原女子师范初等预科,19岁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体育部,闯荡京华。毕业后受聘北京师范附中任女子部体育老师,后曾兼任多职。
评梅在京短短几年,接受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结识了李大钊、鲁迅等一大批革命的先行者,结交了庐隐、陆晶清等一大批文坛密友,评梅的26岁人生轰轰烈烈,有滋有味。她不仅仅给我们留下了一名新文化运动骁勇女将的战斗身影,不仅仅为我们留下了一名风流才女的篇篇绮丽文字,她更为我们留下了一个凄恻动人的爱情绝唱。
高君宇,名尚德,字锡三,别号君宇。评梅与君宇结识于北京的山西同乡会,在共同的事业中相识相知。那时,评梅因初恋受挫而陷入愁城苦海,君宇受制于封建礼教的婚姻窠臼。两颗年轻的心在碰撞中溅起爱的火花,却因为“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鲜红的叶儿”而不能结果。虽然如此,高石二人却有了一场凄迷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没有来得及结果,高君宇的生命便戛然而止。
从此,一位素衣女子,经常孑然一身徘徊在君宇墓前。三年后,她的眼泪流干了。
我常常想,这是属于人间的一段爱情吗?它凄美得如此令人窒息,好像天外的故事。有许多人常常痛恨上苍:为什么只给了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女子短短26年的生命?其实我知道是为什么,小河村口的关帝爷也知道:评梅是追随他去了,是去找她的爱去了,她走得很幸福。若不是这样,凭关帝爷的神力,他能不挽回属于小河村骄傲的评梅的生命吗?
我常常又想,评梅,一个不到20岁就独闯京华的柔弱女子,是什么培育了她的精气神呢?“梅艳京华香凝故里”,这是评梅诞辰百年时一位先生的题词。是啊,北京城惊艳开放的梅的香,是离不开她的故里的。
或许,真的就是她的故里,这个有着悠长历史的小河村赋予了这个柔弱的女子钢铁一般的性格。因为,小河村石家大院,小河村的葛氏和苏氏本身就具备了这样的性格。
当然,葛氏和苏氏是世俗中人,评梅更多是活在精神世界。但这种力量来源,这种道德品格难道不是相通的吗?
石家,不仅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所丰厚的物质遗产,这种精神遗产,确是更加令人敬佩。小河村,这个晋东大地上的古村落,因为有了这样的精神支撑,显得更加迷人。
文/图商报记者乔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