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商乔致庸:他在做的是汇通天下的梦
当今的流动消费,最便捷的方式是手持各种各样的银行卡,中国银联是其中之一,号称“一卡在手,走遍世界”。
无独有偶,一百多年前的1884年,66岁的乔致庸(1818年―1907年。字仲登,清朝巨商)在乱世经商尝到甜头后,最大的梦想就是开自己的票号,并能汇通天下。
那时候,全国票号只有五家,“日升昌”名号最大,却也只刚开了七个分号,且不和中小商人打交道,所以,这些人还必须自己带着银子去做生意——这就是商机。
乔致庸意识到票号的广阔前景,于是,这个年过花甲的男人,利用自家的资本一口气开了两个票号——“大德恒”和“大德通”。而且还成了与慈禧老佛爷做生意的商人。
尽管这样,乔致庸仍没有圆“汇通天下”的梦。
慈禧(1835年―1908年)生活的时代差不多也是他生活的时代,他们共同经历的历史时期有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四个朝代。
这四个朝代动荡不安、兵荒马乱,尤其在慈禧垂帘听政之后。
慈禧垂帘听政时(1861年之后),乔致庸已是商界能手,他成功经营了祁县“大德兴”茶庄和包头复字号粮油店。
新手要想在票号这档新兴行业中崭露头角并非易事。
不过,经营票号终究也还是经商,乔致庸不愁没有经验。
资金已不是问题,现在要面对的主要问题是:该怎么有效经营。
一信、二义、三利,是乔致庸成功经商的理念;而善于网罗人才,又是他能够使乔家商业长久兴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欲在新行业有所突破,必须有精通这行的人才。
在经营票号之初,乔致庸就靠慧眼挖到了一个票号奇才——阎维藩(1859年-1949年)。
阎维藩善于结交官府,又是个经营人才,乔致庸早有耳闻。当阎维藩辞职返乡欲谋新就时,这个天赐良机正好被乔致庸逮了个正着。
这个被乔致庸看好的人,原为平遥“蔚”字号福州分庄经理,因自作主张给一个下级官吏支垫白银十万两助其升迁,结果那人升为汉口将军,而阎维藩却被人告发。后来虽然此官如数归还了所借银两,还为票号开拓了新的业务,但因此事被总号斥责的阎维藩颇受排挤,他对老板的感情日趋渐远,便决计离开“蔚”字号。
乔致庸得知阎维藩返乡的消息后,立即派儿子备了八抬大轿、两班人马从半路把阎维藩接到乔家,待以上宾之礼。
经过一番交谈,乔致庸对面前这个举止有度、精明稳健、精通业务的经济牛人赞叹不已。当即聘请时年36岁的阎维藩出任乔家“大德恒”票号经理,许全权处理号事。
为报知遇之恩,加盟财势赫赫的乔家商号后,阎维藩殚精竭虑,在“大德恒”票号效劳了26年,为乔家的商业发展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
乔致庸诚信经营,“大德恒”和“大德通”后来居上,最终成为全国最具竞争力和生命力的商号。
他的票号资本在当时可说是首屈一指——大概四五百万两白银。
至清末,乔氏商业——票号、钱庄、当铺、粮店等,遍及全国各大商埠及水陆码头共200多处,资产达到数千万两白银——成为巨富的乔致庸也被称为“亮财主”。
“亮财主”诚实守信,聪明却不精明。当时,富可敌国的他表现得很有出息——他有野心,并不是为挣银子而做生意,而是把经商当成有嚼头、有深度的爱国事业去做。
他一方面很单纯——他挣钱,做大生意,另一方面却很勇敢——他爱国,爱大清王朝,他几乎时刻抱着“兴商以富民,富民以强国,发展经济,重商救国”的理念在做生意。
生意做大了,他成功了,可他一直想做的“汇通天下”却遥遥无期。
乔致庸经常说:“做生意的人,心里要装得下天下,”他实际上也做到了,而且很积极、很突出——苛捐杂税,好,我捐,我带头捐;北洋水师需要军舰,行,我捐,我送一艘;天灾人祸,嗯,我开仓,我放粮,赈济饥贫;1900年,义和团发起庚子事变,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慈禧一行被迫离京,避祸西安,途经山西时行宫就设在“大德通”票号,好,我馈银30万两;八国联军要进山西,我身佩捐得的朝廷二品官服,欲与大清共存亡。
直到1901年《辛丑条约》签订,大清要向国外赔款4.54亿两白银!(这笔赔款通称为“庚子赔款”)
乔致庸这才无语,彻底的无语!
30万两白银转眼换来慈禧“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汇通天下”,做的竟是帮外国人拿走中国人银子的生意。慈禧西逃,乔家馈银30万两的条件是:朝廷的税务暂时通过“大德通”、“大德恒”进行汇兑——这是乔致庸与慈禧做的一单大生意,这单生意不仅让“大德恒”如数收回了原支垫的30万银两,而且还从经管的财赋业务中大赚了一笔,“大德恒”一时仿佛也成了清王朝的临时财库。但是,这单生意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一个触及乔致庸爱国底线的问题:庚子赔款。英国人把持了中国天津的海关,在直接提走赔款后,其余的税由乔家等多家票号代收。这不是间接卖国吗?
面对如此情形,爱国、爱大清的乔致庸最后痛苦异常!
兴商救国的理念到此宣告失败,曾经梦想的“汇通天下”从此也成为泡影。
不拘一格重用人才
其实,有梦想的人是性情中人。
乔致庸就是个一切凭着性子做事的人。
经商之前,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儒学青年,因酷爱读书,曾梦想有一天能够以“儒术荣门阀”,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他的梦想最终被搁浅。
乔致庸生于商贾世家,自幼父母双亡,由大哥抚育成人。
大哥在老家山西祁县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大德兴”茶庄(“大德通”票号的前身),南方的武夷山是提供货源之地。
咸丰初年,乔致庸刚中秀才,适逢北方捻军和南方太平军起义,南北茶路因此断绝,“大德兴”茶庄面临关闭,大哥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家政无人主持,乔致庸不得已放逐了儒学光耀门庭的梦,积极投入到经商主业中。
干一行,爱一行,是成就事业的基础;而积极的人,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
主持家业后,乔致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积极疏通南方的茶路,没想刚出道就一切顺利——茶叶的采购、制作、运销畅通无阻,“大德兴”茶庄的生意出奇的红火,他因此也赚得了巨额利润。
乔家当时的商业除了老家的茶庄外,在包头还有“复盛公”号粮油店。
乔致庸又对包头店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顿。
那时候的商道,无非粮、油、丝、茶、盐和铁六门大生意。年轻人刚踏进生意场总会雄心勃勃——盐、铁向来都是朝廷控制,乔家基本没有涉足,其他四门生意能下手的乔致庸都去做了。
他凭借“人弃我取,薄利广销,维护信誉,不弄虚伪”的经商理念,一步一个脚印的把“复盛公”商号逐步发展为“复盛西”、“复盛全”、“复盛协”、“复盛锦”、“复盛兴”、“复盛和”六个“复”字分号。
他将“复”字号牢固把握在手中,让它们形成一个庞大的粮、油、丝、茶等商业网络,乔家商业在他的操守之下得以超常规的迅猛发展。
而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知人善任、慎始慎终”的用人原则,则是他成功经营“复”字号的关键。
对店里久用之人,乔致庸往往观察甚密。
那个在“复盛公”字号里的小伙计——马公甫,老早就被乔致庸发现是个人才,但他一直不言语,直到有一天大掌柜告老还乡,他就让昔日的小伙计直接当上了“复盛公”的大掌柜。
乔致庸另一个令人咋舌的用人之举是让一个文盲当大掌柜。
当老板的,员工能识字固然比较方便,但安排一个文盲当经理,是不是有点不靠谱?可乔致庸就这么大胆。
马荀原是“复盛西”字号下属粮店的一位小掌柜,不识字,但善于经营,小粮店每年都盈利。但总店:“复盛西”号却还要靠下属小粮店贴补。介于此,马荀就想给大财东一些建议,可一般情况下,大财东是不会见小店掌柜的。马荀却是一个精灵鬼,为见大财东,回到祁县后他谎称自己是大掌柜。见到大财东,这个自称大掌柜的人便把包头的商业情况,向乔致庸做了事无巨细的汇报。乔致庸发现这人口齿伶俐,业务娴熟,是个经商好手,便给他一定资本允许他的小粮店独立经营。此公能力果然不凡。不久,马荀真的成为“复盛西”分号的大掌柜,给乔家赚回不少银子。让人忍俊的是,文盲马荀签名时,经常把“荀”写成“苟”字,但凡知道他的人都戏称他为“马狗”掌柜。
但这些又有什么可值得唏嘘的?只要品行好,有能力,能为乔家赚钱,就会得到乔致庸重用。
乔致庸治商特立独行,但他及他的团队信誉卓著,乔家在包头的买卖越来越大,财力越来越雄厚,“复”字号因此成为包头的头号商号,基本上垄断了包头的商业市场。
当时,仅乔家在包头的房屋就有一千多间,以至于有人说,“先有‘复’字号,后有包头城。”
风光的乔家大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经济,抚育一方文化景观。
年少时,“儒术荣门阀”的梦想被搁浅;年老时,“汇通天下”之梦也破灭;一辈子待人随和,诚信为本,以德经商,可到头来,所有美好的梦都付诸东流,再多的钱财又有什么用?留不住也带不走!更何况,朝廷都快不行了,自己还能奢望什么?
看看历史传承的民族文化,瞧瞧生养自己的这片热土,时至暮年,乔致庸或许明白过来:经济是暂时的,文化才是长远的!
不断繁衍的大家族,人口越来越多,年迈的乔致庸又有了新梦想,翻盖老宅“在中堂”(乔致庸坚信孔老夫子的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执用其中,所以取堂名“在中堂”),即后人所说的乔家大院。
乔家大院始建于乾隆时期,那是前辈留给子孙们的遗产。
这份遗产是如此的宝贵,它承载着一个家族沉甸甸的发展史。
为光大门庭,乔致庸秉承先祖的设计,耗费巨资,大兴土木,将祖宅“在中堂”增修扩建成一座被后人称为“皇家有故宫,民宅着乔家”的“北方民居建筑的一颗明珠”。
这是活了89岁的乔致庸唯一能实现的梦想。
他留下的乔家大院直到现在,都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从来没有被拆过。这在中国,或许是个奇迹。
八国联军入侵中国时,山西总督毓贤(字佐臣,清末著名的酷吏和极端排外人士。)在山西地界杀洋人。七个意大利修女从太原逃到祁县,菩萨心肠的乔致庸,将她们藏到自家银库里,然后用运柴草的大车将她们拉到河北而得救。
意大利人很注重形式,他们表彰乔家的方式居然是一面意大利国旗,正是这面国旗成了乔家大院的救世主。抗日战争中,日本鬼子几乎让山西所有的大户的大宅都成了残垣断壁,唯独没有破坏乔家大院——因为乔家门口挂有一面意大利国旗,这是日本盟国的旗子。
接着,乔家人开始远离家园。这座无主的大院也因此躲过了一次次无情的战火和各种破坏。
新中国成立后,乔家大院成为祁县政府的办公地,后来先后做过人民医院、粮食仓库和晋中地委党校。
现在,因电视剧《乔家大院》而走红的乔家大院,被誉为清代北方民居建筑的坐标,是山西目前保存晋商宅院中唯一的国家文物保护单位。
乔家大院成了风光的景观旅游胜地。人们在观览那气势宏伟、威严高大的深深庭院时,是否还记得那个为理想而奔波的乔致庸。他的理想梦中不光有乔家大院,还有“大德恒”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