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梅:我的爷爷陈永贵-2
二、落户大寨
我曾祖父默默地承受着儿子永贵的责难,决定收拾东西离开家乡。他拿起扁担,一头挑着几件锅碗瓢盆,一头挑起儿子,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朝大寨村走去。
曾祖父前些年落脚大寨村,在一户姓贾的人家当过长工,就把儿子寄养在贾家,交给祥老人和孟老人照顾,并让他为贾家当小长工。然后,曾祖父自己到这家干几天,那家干几天,靠力气活挣口饭吃。
我曾祖父陈志如是个老实巴交的长工汉,一辈子与世无争,逆来顺受。原来身高力壮,一米八左右的个子,因为长年高强度的劳动,累得他驼了背,走起路来手都快挨着地面了。后来腿上长了疮,他就是白给地主干活,地主都不要他了。受尽苦难的曾祖父独自回到老家石山村祖坟的老松树下,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爹爹死了,母亲姐弟和他骨肉分离,这就是生活给爷爷陈永贵上的第一课!
爷爷先是到平定县酱园铺当了小伙计,后来又回到大寨贾家。祥老人和孟老人去世后,孟老人的儿媳李月妮继续照顾他。好心的李月妮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他也把李月妮认做干娘。后来,李月妮老人的亲生儿子娶了媳妇,不久却出了意外,留下了年轻的大个子寡妇为丈夫守节。老人越发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外姓孩子身上,她嘱咐儿媳妇:“有金小给咱种着几亩地,弄个有吃有喝,你当好嫂子,给他缝衣做饭,好歹咱也能往人前走。”这个特殊家庭:一个婆婆、一个媳妇,加上他这个外姓人,没有一个姓贾,没有一个是土生土长的大寨人,他们三人在宗族的压力下相依为命,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院里说话,非常和睦。
在贾家,爷爷不但长年干着打柴扫院、担水磨面等家务活,而且耕犁耙磨、锄苗追肥、收割打场等庄稼活也得干。日积月累,他成了种庄稼的好手,养成了精耕细作、毫不含糊的种地好习惯。
特殊的环境,特殊的组合家庭,也使他有了特殊的经历。慈祥的李月妮老人和刚强的嫂子,让他懂得了互助友爱的真谛。后来,李月妮老人生了病,他帮老人请医熬药,端茶送饭。老人去世时,他披麻戴孝,为她料理了后事。嫂子过世时,他又以小叔子的身份为其送葬,尽到了家人的职责。而他没要一分钱遗产,两手空空离开了贾家。
离开贾家后,爷爷经人介绍,到一家烧饼铺里当了小伙计。掌柜是武家坪人,打烧饼和拉面的手艺在当地小有名气。爷爷每天五更起床,生着火炉后马上和好一大盆面,接着在开门之前打扫好铺面的卫生。辛苦一天后,清点完铺子的东西,再向掌柜报账。偶尔稍有差错,掌柜对他轻则辱骂唾斥,重则拳打脚踢。为了避免遭受打骂,他必须用心记忆,清楚报账。他看中了掌柜的手艺,一心要把它学到手,因此他一次次地忍耐下来。虽然他不识字,但心记、心算特别灵,别人无法和他相比。到了晚上,他就到掌柜在烧饼店后面开的小旅店里,与住店的旅客挤在一个屋子里休息。破旧的门窗,拥挤的土炕,满身灰尘的客人,柴火味、旱烟味、汗臭味混杂在一起,人声嘈杂。可他不管这些,常常凑过去听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谈论外面的世界。他是个很有心的人,平时注意从他人的言谈中学到东西。从一人那里汲取一点智慧,百人就是百点。在与三教九流的搅和中,他不仅在苦难中增长着见识,完成了记忆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的最初启蒙,而且学到了一门好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