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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商五百年

排行榜 收藏 打印 发给朋友 举报 来源: 中国经营报   发布者:谭洪安 郑光辉
共0条评论】【我要评论】  服务电话:15300248390 时间:2011年10月25日 13:15


 

五百年前一荒洲,五百年后楼外楼。

1363年(元至正二十三年),朱元璋鄱阳湖大败陈友谅的汉军,随即溯长江而上,围攻武昌城。未来的明太祖率大军路经长江与汉水交界处时,此地还是一片水口众多、芦苇丛生的江畔荒滩,人迹罕至。

过了整整一百年,明成化初年(1465年到1470年之间),汉水发生大洪水,汇成一条宽阔的河道流入长江,将汉口(即汉水之口也)与南岸的汉阳切分,武汉三镇显现雏形。

地处华中腹地,依靠汉水、长江和陆上驿道日渐便利的交通,这片荒滩又用了一百年,渐渐变成一处繁盛的商埠。相传早在1521年,有名的嘉靖皇帝是从封地湖北钟祥(武汉西北,汉水中游)取道汉口北上登基的,可见当时这里已是华中通往京师的要道,且生活条件远胜从前。

1573年,嘉靖的孙子万历刚即位,就将湖广产粮区原先在湖南城陵矶交兑的漕粮(国家征收的公粮,先征储于各州府或省的仓库,再从水路转送京师)改由汉口交兑,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更将汉口列为长江中游淮盐(江苏之盐)运销的总口岸。

与因武而昌的武昌不同,汉口因水而兴,成为远近闻名的“船码头”,号称“九省通衢”,汉商的故事亦由此展开。

“要做生意你莫愁,顺着汉水往下走”

汉口商人历史上崭露头角,同样与朱元璋的子孙有关。

话说朱元璋攻下武昌后,第六子朱桢出生,颇受宠爱,后干脆分封在此为楚王。史料记载,汉口商人第一次“聚众闹事”,即在楚端王时期(1512~1534年)。

眼见时属汉阳县下辖的汉口商贸兴旺,居民日多,楚端王以汉口江滩河滩均属楚王府所有为由,勒令定居者缴纳地租,商人廖应魁不服与之理论,遭严刑拷打,激发民怨,集体向湖北及汉阳当局控告。地方官自然惹不起皇族,遂把土地断归楚王府,并派人统计户口,丈量土地房屋,得居民1281户,房屋2130间,每年需缴租银647两。

专制时代商人不敌强权是意料中事,但从这段故事里,一可看到新兴的汉口当年实况,二可感受到新生的汉商个性之强。

漕粮交兑,楚商行盐,万历年间由官府指定,带垄断性质的大额转运业务,使得汉口的商业、交通运输业、金融业迅速发展,成为“商船四集,货物纷华,风景颇称繁庶”的新贸易中心。汉水沿岸大小码头近30个,各路商人云集,居民已增至万户,总人口不下五万。

最初,迁入汉口做生意的,大多是周边州县农村人,以至于有很多以地方命名的街道流传至今,如黄陂街、沔阳街、咸宁码头、黄孝河路等。较早进入汉口的外省商人,大约是陕商。因汉水发源地正好在陕西,他们顺流而下非常方便,而明代陕西商帮从事中西部边地贸易,正处于急剧勃兴期。那时候,陕商中流传一首歌谣:“要做生意你莫愁,拿好本钱备小舟,顺着汉水往下走,生意兴隆算汉口。”

据清康熙年间《汉阳府志》记载,汉口“肇于明中叶,盛于启、正(天启、崇祯)之际”。直到1643年(崇祯十六年),陕西农民军领袖张献忠攻下武昌,处死末代楚王朱华奎,自称大西王,短暂建立政权,与明廷及在襄阳称新顺王的李自成分庭抗礼。史籍记载,“献初破武昌,有大志,不甚残杀”,一度还开科取士,安抚民众,武汉三镇秩序井然,生机未断。

但明末清初多年的战乱,显然不利于汉口作为商埠继续繁荣。汉口真正成为商业巨镇,是在“康乾盛世”(1681~1796年)之间,与清代中前期社会经济得以恢复分不开。据清初知名学者刘献廷(卒于1695年)记录各地风土人情的《广阳杂记》云:“天下有四聚,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然东海之滨,苏州而外,更有芜湖、扬州、江宁、杭州以分其势,西则惟汉口耳。”

“人到武昌心自大,货到汉口自然活”

清朝前期,明末延续下来的淮盐、粮食及竹木等三大宗货物,仍是汉口商业的支柱。如今的江汉桥东侧,有一处房屋整齐、长达200米的小巷,名叫淮盐巷,因靠近清廷征税机构“督销淮盐局”所在地,当年聚集了大量贩卖淮盐的商人在此居住和交易。

据武汉城市史专家皮明庥记述,直到清咸丰元年(1851年),汉口每年运销淮盐高达4亿斤,以淮盐巷为中心,形成“十里通津驻盐艘”的盛况。盐业专营获利丰厚,江浙、徽州一带移居汉口的盐商,大多成了资金雄厚的巨贾,如安徽桐城盐商姚小山,每年承运淮盐额竟“逾楚省之半”,出手阔绰,交往的多是四方名士。又如江苏丹徒大盐商包云舫,赚了大钱后着意经营的怡园,声名大噪,人称“汉上圣地”。淮盐巷里的盐商住宅,也越修越豪华,成为清代汉口最好的里弄(即胡同)。

乾隆年间有官员在上疏中称,楚北汉口一镇“户口二十余万,五方杂处,百艺俱全,人类不一,日销米谷不下数千,所幸地当孔道,云贵川陕粤西湖南,处处相通,本省湖河,帆樯相属……查该镇盐、当、米、木、花布、药材六行最大,各省会馆亦多,商有商总,客有客长,皆能经理各行各省之事”。

全国各地的商人、工匠迁徙来汉,人数多时便可结帮。所以清末有按地域分的湖南帮、江浙帮(宁波帮)、山(西)陕(西)帮、广东帮、四川帮、江西福建帮、徽州帮、云贵帮,按行业分的药帮、船帮、钱帮等诸多商帮,汇聚于汉口。

无论省内省外迁入的人口,繁衍生息,久而久之,就成了汉口及整个三镇的城市人口。到了近代,武汉商界最大的商帮就是湖北帮(即本帮),其实所谓湖北帮,大都是早年陆续来到汉口的外来商人融合而成的。

皮明庥称,清朝中叶前后,汉口市场上已有商品18大类,320余种。除众多河湖出产的本地鲜鱼外,来自湖南与鄂南地区的茶叶和杂粮,汉水流域的棉花和布匹、时鲜果品,吴越的丝绸和海产品,晋陕的牛羊皮毛,安徽的茶、油和文房四宝,四川的桐油、药材,江西福建的瓷器、果品,云贵的木耳、生漆,两广的洋货及洋药(鸦片),汉口码头上应有尽有。

商贸繁盛的同时,汉口的手工业也相当发达。如今的棉花街、白布街、花布街、打扣巷,便与纺织业有关,靓行街与印染业有关,砖瓦巷、板子巷、芦席巷与土木建筑业有关,打铜街、剪子街与五金业有关。当然这些手工业大多是一家一户,产品以满足本地居民需要为主的。手工业行业组织应运而生,如康熙年间联合各种铜器作坊而成立的江南京南公所,以及从事木材加工行业的鲁班阁。清嘉庆年间(1796~1820年),汉口镇共有5000多名铁匠,分属13个铁器业行会组织。

乾隆末年到嘉庆后期,汉口镇两度发生大火,前一次“失火烧粮船一百余艘,客商船三四千只,火两日不息”,后一次“延烧三日三夜,约计商民店户八万余家,不能扑灭”。“汉口镇火”破坏之重,从侧面反映了这一时期当地商业的鼎盛程度。

因此之故,湖北民间尝有谚语云:“人到武昌心自大,货到汉口自然活”。尽管如此,一直到1840年鸦片战争发生前,汉口还只是一个典型的内河型商业市镇,与国外基本上没有商业往来,汉口及整个武汉三镇,尚不具备近代意义上的城市内涵和特质。

“长江上游之重镇,世界竞争之聚点”

咸丰十一年三月,英国驻华参赞巴夏礼(制造亚罗号事件,挑起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又因拒绝行跪礼而被清政府扣押,成为点燃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导火索者),与英国侵华舰队司令贺布乘舰自上海溯江而上到汉口,以测量江水深度为名,停泊汉口,此为“英人立汉口市埠之始”。

英方根据1858年签订的《中英天津条约》迫使汉口开埠后,先是法国依照《中英天津条约》,后是美国、丹麦、德国、荷兰、意大利等西方国家,以“利益均沾”条款为由,共同享有了在汉经商之便。

而早在汉口开埠之前,北欧的挪威、瑞典曾援引《五口通商》条文,于1847年在汉口开展商务活动,约在1850年左右,俄商也开始在汉口购茶。

后来,湖北留日学生主办的宣传革命的刊物《湖北学生界》第一期(1903年在东京出版)开篇即说:“故江汉之会,在昔日为长江上游之重镇,在今日则为世界竞争之聚点也”。

据武汉大学历史系教授陈锋统计,汉口开埠二十余年间,外商前来开办的原料加工厂至少有11家,分别是俄、英商人的四家砖茶厂,英商的冶炼厂、压革厂和打包厂共四家,还有德商的三家蛋厂。

这些原材料加工厂的开办,促进了汉口的对外贸易。如俄商开办的顺丰、新泰、阜昌三大茶厂,生产的砖茶销往俄国和蒙古,在19世纪90年代以前,共有资本银400万两,拥有15 架蒸汽动力砖茶机,7架茶饼机,数千名中国雇工,年产值近5000万两。据统计,1874年汉口出口砖茶8.3万余担,1877年增长至14.4万余担,1878年一举突破15万担。

汉口开埠后第二年,号称“洋行之王”的英商怡和洋行(渣甸洋行)在汉口设立分行,最初主要经营轮船业,后扩大经营进出口贸易等业务,设有船头、银行、保险、进出口4部。该行拥有客货轮20多艘,行驶汉申(汉口至上海)、汉宜(汉口至宜昌)、申宜(上海至宜昌)、宜渝(宜昌至重庆)等航线,在长江流域运输业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以汉口为中心的长江航运业的发展,又促进了货物的流通和进出口贸易的增长。

怡和洋行之外,美、德、法、俄等国也在汉口设立有洋行,经营的范围非常广泛,对汉口商业格局乃至城市发展,都有较大的影响。

陈锋认为,汉口开埠后,外商的涌入、洋行的设立,以及与外贸密切相关的外资企业、银行的兴办,都促使汉口逐渐由内陆型的封闭式城市,向开放型的国际性城市迈进。

以关税征收为例:汉口开埠当年(1861年),时任湖广总督官文即奏请设立江汉关,负责督办华洋交涉,经理进出口业务,次年1月开始征收关税。至1899年,该关所收税款,包括往来船只过关税,鸦片厘金(即商业税)等,合计219万两,在全国征税口岸中,仅次于上海(当年关税690万两)。另据江汉关统计,1902年,汉口进出货物共值一亿零三十二万一千两,到1910年增至一亿五千二百一十九万九千两。

但洋商控制外贸,掌握金融,令曾经盛极一时的汉商所代表的民族资本,处于仰人鼻息的窘境。

1894年,湖广总督张之洞在奏折中称,“湖北、湖南两省茶商颇多亏累……半由商务压磅、退盘、割价,多方刁难,而此项红茶除洋商外,别无销路,以致甘受抑勒。”

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汉口大钱庄十年间从40家减少到24家,留下来的钱庄业务量也减少了大约两成。1908年,汉口怡和兴、怡和永、怡和生胆大钱庄因负债倒闭,鄂湘赣诸省发生恐慌,汉口更出现“银根骤紧,贸易为之停阻”的严重局面。

同一时期,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民族工商业,如汉口的扬子机器厂、既济水电公司,武昌的竟成电灯厂以及阳新炭山湾煤矿等,亦因资金紧缺,势单力薄,不得不以厂矿为抵押,向外国银行或企业借贷,导致要害受人控制,甚至以遭吞并收场。

1899年起,张之洞治鄂18年,力推“湖北新政”,大举兴办国有实业,这又为武汉三镇商业史及汉商发展史,掀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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